“但如果我的理智稍微可靠一点,我就会知道,我亲爱的弟弟绝对会来。”马库斯微笑着,那笑容里满是猫捉老鼠的戏谑。他当然知道凯泽会来,他见过那个男人在中央图书馆是如何因为自己与伊桑的几句交谈而怒不可遏。他刻意提出的要求,对凯泽而言,无异于最响亮的战鼓。
“我不需要为你的理智负责。”伊桑的脸冷了下来,心中警铃大作,“我的人呢?”
这是一个陷阱。马库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进行一场平等的谈判。这张桌子,这间会议室,都是为凯泽准备的捕兽夹,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绑在夹子中央、无法动弹的诱饵。伊桑的血液瞬间冰冷,他想立刻联系凯泽,但他身上所有的通讯装置都已失效,一种熟悉的、被算计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马库斯看了一眼自己的个人终端,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他来了。”他抬起头,对着伊桑说道:“你的白马王子……哦不,皇帝,来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伊桑强作镇定,“我的朋友和孩子呢?”
马库斯忽然凝视着他,脸上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用力地、清脆地拍了两下手。
会议室的门应声而开。
是凯泽。
门口站着的身影,让伊桑的整个世界瞬间失声。时间仿佛被凝固、拉长,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视野里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那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身形挺拔如松的身影。伊桑的大脑被海啸般的恐慌吞噬。我的武器,我驯服的猛兽,怎么会站在我的敌人身边?他听从马库斯的指令?他们联手了?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只为我而设的、天罗地网般的陷阱!为什么?为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伊桑的声音因极致的震惊而扭曲。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向他走来。那双冰川蓝的眼眸里,翻涌着伊桑看不懂的风暴。他走到伊桑面前,拉起了他的手,引导着它,抚上自己的耳后。指尖触到那个微小而坚硬的凸起,像一道闪电击穿了伊桑的脊髓。
脑机接口。
这不是凯泽。
这是……埃文!
“埃文!”伊桑失声叫道,那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瞬间的狂喜盖过了一切疑虑,他猛地站起身,扑进了眼前人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
“恐怕你弄错了,”马库斯轻柔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这是凯泽。”
怀里的人轻轻推开了他。那声音,那语调,是一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完美的模仿,是凯泽在官方讲话时那种特有的华丽腔调,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平静,一字一句地宣告:“伊桑,你弄错了。我是凯泽。”
一道无形的深渊在伊桑脚下裂开。他指尖还残留着脑机接口那坚硬的、真实的触感,但耳边听到的,却是最荒谬的谎言。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埃文,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那个接口是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是他区分真实与虚假的唯一坐标。埃文为什么要说出和真相完全不同的话?
只听那个“凯泽”继续说道:“待会儿马库斯会放我们离开。我和你回去,等选帝侯会议时,我们投票给马库斯,他就会把莱昂还给我们。然后,我们一家人,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谁投票?我们投票是什么意思?埃文要怎么投票?他用什么名义投票?埃文要以凯泽的名义,让出皇位给马库斯维瑟里安吗?
“你信他?”伊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干涩。“你听他的?!”
“我只能信他。”埃文看着他,目光里有一种伊桑从未见过的、沉重的平静,“除了这条路,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伊桑愣住了。其他的路?他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什么“其他的路”。自从所有人被马库斯绑架之后,他一心想着和凯泽联手救出所有人,却从未真正想过救出埃文之后,该怎么办。他无法对埃文做出任何承诺,因为他用来驱动凯泽这把刀的全部合法性,都建立在他是凯泽的皇后、莱昂是凯泽的继承人这个叙事之上。
——在这个叙事里,没有埃文的位置。没有属于伊桑和埃文的“我们的路”!
“这不对……”伊桑喃喃自语,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混乱,“那凯泽呢?凯泽怎么办?”
马库斯轻笑一声。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揭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凯泽维瑟里安,那个为了救你的孩子和朋友而愚蠢地登上这艘船的男人,当然是会死了。十五分钟后,这艘船会爆炸,他和他的部下会一同化为宇宙的尘埃。一场不幸的、令人扼腕的事故,不是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像毒蛇一样吐出最恶毒的计划:
“但是,伊桑,你,莱安万瑟伦大公,会带着‘凯泽维瑟里安’,从火焰中逃生。没有人知道埃文霍尔特长什么样子,他们只会看到皇帝和他的伴侣幸免于难。一个完美的、感人至深的故事。所以你看,”他摊开手,仿佛在展示一个既定的未来,“不用再问凯泽在哪。你站在谁的旁边,谁就是凯泽。”
“十五分钟倒计时开始。莱安还在等我,现在,我要走了。”马库斯微微一笑,“我建议你和‘凯泽’也要尽快离开。”他必须立刻离开了,他一点都不想和凯泽碰上。他已经为凯泽准备好了埃文这个礼物,就不需要亲自领略凯泽的战斗能力了。
“别走!把莱安还给我!”伊桑立刻试图拦住马库斯。
马库斯站了起来,拿起那张《告选帝侯书》,轻飘飘说道:“我邀请了三位客人,现在,我还给你第一位。我想,这笔交易已经足够慷慨了”
说完,马库斯就离开了会议室。他已经拿到了《告选帝侯书》,如果凯泽能顺利死在这艘船上,那自然是意外之喜。就算凯泽不死,埃文这个炸弹也足够彻底离间凯泽和伊桑了。
“别走!”伊桑想要去追马库斯,却被埃文死死地拉住了手腕,仿佛被铁链锁住。
“埃文!放手!去救人!”伊桑疯狂地挣扎,他感到一股熟悉又令人恐惧的无力感,就像当初在游隼号上,他被凯泽的信息素彻底压制,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这是何等的讽刺,那个曾是他的避风港、他的守护神的人,居然会变成了一个禁锢者。
“不,我们要离开这艘飞船。”埃文强硬地拉着他,“我们去逃生舱,这艘飞船要炸了。”
“飞船上还有其他人!我们要提醒他们撤离!”伊桑冲着埃文喊道。
“没有了,这艘飞船上原来的人都撤离了。”埃文拖着伊桑的手,在走廊里大步前行。
“船上还有凯泽和他的部下!我们得救他们!埃文,你不是这样的人!”伊桑痛苦地哀求,“你是个好人!”
“所以呢?!”埃文猛地停下,转过身,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伊桑从未见过的、毁灭性的火焰,“凯泽可以想杀了我,他可以是坏人,而我,就必须永远当那个该死的好人,对吗?!我不能反抗,不能报复,只能等着被他抹除,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