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下一秒,伊桑站了起来。他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疲惫不堪的头,深深地埋进了凯泽的肩窝。
他的手臂环上了那宽阔的后背,隔着衬衫,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随之而来的、小心翼翼的放松。
这个拥抱,无关情爱,无关欲望。
它是一个战士在赢得惨烈战役后,终于卸下所有盔甲的彻底脱力;是在无边旷野中独行许久后,终于找到的一处可以暂时倚靠的岩壁。
“谢谢。”
伊桑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是含在喉咙里的呢喃。
*
法案通过的那个夜晚,胜利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最终都消融在了一个滚烫的拥抱里。空气中信息素的交缠,比任何语言都更坦诚。伊桑放弃了思考,也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沉溺在凯泽那双冰川蓝的眼眸里。
当伊桑在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中醒来,浑身酸软地陷在凌乱的床铺里,枕边还残留着凯泽信息素的味道时,他恍惚间觉得,那些过往的伤害和欺骗,似乎真的可以被抚平。
带着这份宿醉般的、不甚真切的安宁,伊桑开始计划一场小型的庆功派对。他想郑重地感谢那些陪着他推动《星泪石法案》的所有人。然而,当他联系自己最大的合作伙伴卢卡莫雷蒂时,对方却只用一句“太忙了”作为理由,拒绝出席。
这突如其来的冷淡,像一根微小的刺,扎破了伊桑还漂浮在半空的喜悦。他随口问正在整理新闻的艾瑞斯:“你知道莫雷蒂先生在忙什么吗?”
艾瑞斯看着他,那眼神复杂得让伊桑心头一紧。她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伊桑茫然地摇了摇头。
艾瑞斯愣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随后,她沉默地将一个新闻链接传送到了伊桑的光幕上。
标题是黑色的,加粗的,像一纸战书——《〈星泪石法案〉的胜利背后:莫雷蒂议员联合在野党,对皇帝陛下法案发起全面绞杀》。
伊桑的心猛地一沉。
他一目十行地扫下去,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报道称,就在《星泪石法案》通过的第二天,卢卡莫雷蒂联合了十几位在野党议员,对凯泽上任以来推动的几乎所有核心法案,发起了一场蓄谋已久的、毁灭性的政治围剿。
伊桑的手指变得有些冰凉,他立刻打开星网的公共频道。
所有的大标题都和凯泽有关。
“青年帝王的滑铁卢?七项核心法案被弹劾,凯泽维瑟里安面临信任危机!”
“蜜月期结束,无能本质暴露无遗:凯泽维瑟里安的支持率一夜跌停!”
一夜之间,舆论的天平发生了毁灭性的倾斜。凯泽的声望一落千丈,他已经从一个功勋卓越的青年帝王,变成了星网上人人唾骂的“无能昏君”、“软弱的草包”。
他想起了昨夜的温存,想起了凯泽落在他身上的吻,想起了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情欲和……一丝他当时没看懂的、沉痛的决绝。
然后,另一个被他忽略的记忆,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就在不久前,他曾质问过凯泽,为什么卢卡会攻击他。凯泽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坦然地承认了那是他授意的。面对伊桑的追问,他只是说——“你迟一点就会知道的。我保证。”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被向后推开,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但他充耳不闻。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他必须要知道真相!
用自己的声誉为他铺路?把他和卢卡莫雷蒂绑在一起,然后将自己推向所有人的对立面?这算什么?一场更宏大、更残忍的告别?
不。
伊桑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可以接受谎言,可以接受利用,他甚至可以接受凯泽那该死的、混杂着算计和控制的爱。他曾以为自己最恨的是被当成棋子,最怕的是没有自由。
但直到这一刻,当他意识到凯泽可能要用自我毁灭的方式将他推开时,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真正的底线。
他已经准备好了和凯泽在权力和爱泥沼里纠缠一辈子,无论是作为盟友还是敌人。
但他绝不接受这个——凯泽单方面地,宣判他们关系的死刑。
但他绝不接受,自己被独自撇下。
伊桑冲出了办公室的门,快步走向凯泽的办公室。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他要去抓住那个混蛋,揪着他的领子问个清楚。
你可以利用我,可以算计我,可以用爱作囚笼,用恨作武器。
但你休想用这种方式,结束我们的战争。
你休想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