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她笑了笑,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会比看到他的时光胶囊那次,更让她不知所措。
郁思弦却并未因此放松,他目光落在桌面上,没有看她的表情。
“我们十岁那年,在森林公园里见过一个退休老人组的乐队。”
那几个爷爷奶奶全都头发花白,拿着便携的乐器,做着现在看来,声部有所欠缺的表演。
他们最初停下脚步,是因为里面有个小提琴手,陆照霜觉得新奇极了。
老人们看起来那么愉快,好像浑身都舒展开来,不在乎来看他们的人多或少,只是沉浸在和好友们的共同演奏里。
他们拉完一首又一首,周围的人群换了一批又一批,萧烨受不了了,跑去了别的地方玩,只有他们始终没有挪开脚步。
老人们注意到了,演奏结束后,走过来给他们递糖果,说感谢两个小观众的捧场。
陆照霜握着糖果犹豫了一下,然后抬头问:“爷爷,我拉小提琴的时候,要怎么才能像爷爷一样高兴呢?”
老人愣了一下,随后将他的小提琴交给陆照霜:“和朋友一起拉小提琴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啊,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于是,那天,其他老人们充满耐心地,陪着陆照霜一起演奏了一场小星星。没有了章阿姨的严厉斥责,也不是她孤身一人的偌大琴房,她小小的身体,被和蔼的老人们围在中间,眼里越来越亮。
而他站在无法融入的外面,无比渴望,如果和她站在一起的人,是他就好了。
结束后,老人们很捧场地给她鼓掌,她跟老人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跑过来,兴奋地对他说:“思弦,我有梦想了!以后我也要在公园里组乐队,像爷爷奶奶们这样!”
她又很骄傲地拉住了他的手,郑重地握了一下,“恭喜你,你是我的第一个观众!以后我们演出的时候,你也会来看的吧?”
不,他不想做她的观众,他想做和她一起演出的人。
可现在的郁思弦束手无策,只能耷拉下眼承诺,“会。”
回去以后,他在所有乐队常见的乐器里,最终选择了吉他——万金油、声音很有存在感、很便捷。他又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尤其不想让萧烨知道,因此暗自偷偷练习。
只需要她叫一声,“思弦我想组个乐队”,他就可以抱起吉他,对她说,“选我吧”。
他没有等到这一天,因为她在她自己和章阿姨之间,选择了章阿姨的梦想。
然后在若干年后,他又亲手,为她和另一支乐队,牵线搭桥。
最后,郁思弦开玩笑一样对她说:“阿照,起码,等你退休了,在公园里组乐队的时候,叫上我吧。”
陆照霜弓下身体,双手捂住了嘴,短暂地陷入失语。
他学吉他的理由、他会和林珩扯上关系的理由、他确信她一定会对逃出人间感兴趣的理由……还有,他一次也没有错过她演出的理由。
这所有曾让她困惑的事情。
原来就只是,为了一句她自己都不记得,跟“我要当宇航员”、“我要当科学家”一样的童年戏言而已。
郁思弦很快地扫了眼她的神色,又再次垂下眼,“抱歉。”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感情和动机,都一定会让她觉得为难。
陆照霜立刻偏过头看他,“你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对我道歉?我不是觉得为难,我就只是……”
只是什么,她还说不清,只觉得心头觉得堵得好紧、让她好难过。
她勾起唇,勉强笑了笑,“还好你是现在才告诉我,不然太容易误会了。”
她要是在河边就听到这件事,那她跟他在一起的动机,恐怕都会变得值得怀疑。
“误会什么?同情吗?”郁思弦拉过她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她,在她指尖轻轻一吻,面不改色地撒谎,“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感情,对我来说都无所谓,阿照。”
当然是有所谓的,如果他真的希望她只是因为怜悯和他在一起,那他此前就不必那么束手束脚。
他早都知道她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只因为他今天露出了软弱,她就大费周章把那块木牌送给他。
可就算是怜悯,只要她待在他身边,那也比没有更好。
“你怎么会以为那是同情?”陆照霜匪夷所思地问。
郁思弦一怔。
陆照霜深吸了口气,“郁思弦,同情不会让我想跟你接吻,不会跟你来酒店,不会……”
她探过身,膝盖跪上沙发,跨坐到他身上,抚上他的脸。
“想跟你做更亲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