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姜濯筠还不会说话,但她比第一次见面有精神多了,不一会儿就跑到花丛中去。她朝着风的方向张开双臂,发丝随着衣袖上下翻飞,携着香气的花瓣雨中,好像跳来跳去的小鸟。
戴月觉得,她像小鸟也很好,自由自在、迎风起舞,不会被任何事物牵绊住。
后来“小鸟”衔来了礼物,是一只手编花环。枝枝蔓蔓青绿色的藤草被编得细致齐整,缝隙中填满了浅粉深蓝的小花,像是花草精怪会喜欢的冠冕。
她为“小鸟”低头,接受了这份殊荣。
她不想辜负她的小鸟,多挨几刀又如何呢。
看着前几日取血的痕迹,就连涂过伤药也未曾愈合,小部分结痂连成一片,看着十分骇人。
或许这些难以愈合的伤口像是虫子,女嬴屋子里那只雪灵鸟也盯着戴月看。
雪灵鸟的笼子豪奢异常,就连停放爪子的横杆都是羊脂玉所制,与它的羽毛一般纯白。
美中不足的是,它似乎在渴求自由,笼子的内壁上沾染了红褐色痕迹,应该是喙与爪子挠啄笼子,渗出鲜血干涸而成。
戴月不是第一次见它,它往常都是奄奄一息、无精打采的模样,恹恹地缩在笼中一隅。今日它却罕见地没有扑腾,停靠在了离戴月更近的横杆上,歪着头看她。
戴月不是很想理解它找到知己的心情——显然它把她当成了一只同类,伤害自己也逃不出去的大鸟。
所以她把手指伸进了笼子里,戳了一下它的头。对方不能理解她的嫌弃,只是乖顺地,轻柔地,用羽毛和喙对她的接触回以善意。
……
姜濯筠的身体还离不开线香,戴月不能贸然回十方台。不日间,长垣城的冬天就来了。
她们在长垣城住下,冬天姜濯筠不愿意挪窝,睡得昏天黑地。戴月觉得这样不好,把她拉起来,里三层外三层把她裹厚实了,拎出去晒太阳。
姜濯筠缩在一圈毛绒绒的毯子里,还算温暖的阳光下,她满足地眯起眼。戴月想起前几天在雪地里看见的胖狐狸,在一边偷笑。
被瞪了一眼,戴月若无其事地去翻长垣城的书简,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
姜濯筠体弱,她想找到法子,让炉鼎也能修炼,或许这样身体会健康一些。
“费那个心做什么,过几年我成老婆婆了,你就不爱……唔,”姜濯筠的脸被捧起来啄了几口,她话也说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缓口气,姜濯筠抗议:“你这人听到不爱听的怎么就不让人说话啊!”
“那你说点我爱听的,我不就由着你说了吗?”戴月翘起嘴角,眼神又跑到玉简上去了。
“我爱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冷不丁地,姜濯筠突然来了一句。
但等待她的结果和先前并没有区别,她偏头喘气,又听到戴月笑她。
戴月倒是很有礼貌地道歉了:“抱歉,情不自禁。”
姜濯筠轻哼。
“那你会伤害我吗?”
“怎么会这样问,”戴月把桌子一推,蹲到她的榻边,“我最近惹你了?”
姜濯筠把她的脸推开,含糊道:“差不多吧。”
“那可不行,你要不要戳我几剑消消气。”戴月把归一剑递给她,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姜濯筠的眼睛在剑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把传说中的神剑,利落又漂亮,和它的主人一样。
长剑有灵,与其主心意相通,被姜濯筠触摸的时候发出细微的嗡鸣,似乎很喜欢她。
姜濯筠鲜少与这样的利器打交道,自然不会明白这代表的含义。
戴月却耳尖发红,默不作声地把剑往回收了,先前敞露的脖颈也缩回了领子里。
姜濯筠疑惑,她刚刚有一瞬间,的确在心里模拟了用剑戳戴月的画面。这很放肆,放肆到和原先的她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可能是因为,在戴月身边待久了,被戴月包容着,似乎她做什么事都能被原谅。她错误地理解为,被纵容是因为戴月爱她。可是浑身上下不时出现的隐痛,就是面前所爱之人给予的薄礼,搅得她只有在睡梦中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疼痛让人清醒……爱不过是个幌子。
姜濯筠无数次想问清楚戴月给她下毒的原因,却又怕结果是她不想听的。
她觉得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如果戴月的秤,两端放着她自己和戴月的使命,秤必然会向使命那一端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