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离小屋那日是个晴天,难得没下雪。
冷翠烛将东西收拾得很工整,尹渊派来的下人将其装车要走时,她倏地跳下马车。
“大哥,先等等,奴家想起还有东西未拿。”
她指头指向里屋,冲马夫笑笑。
马夫是拿钱办事,东家付了钱,让他驾马车紧跟在尹府的马车后,算时间,尹府那儿已然动身。
他怕误了时辰跟不上,烦躁地挥手:“哎呀,快些!”
冷翠烛点点头。
她好好打扮了番,穿了件淡赭红缂丝石榴裙,发髻上头别了朵娇艳欲滴的山茶花,轻启红唇:“好的,奴家马上就回来。”
她扭头回小屋,马夫坐在车板子,往手心哈气搓手。
“烦死了,臭娘们事咋这么多……”
身后车帘探出一双手,陡然掐住马夫脖颈,手头匕首一划,马夫失血没了呼吸。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沾上血,鲜血浮在冻青的手背,自筋骨凹陷往下淌,仿若湿绿苔藓里开出的花。
过会儿,冷翠烛从屋里出来,左手提鸡笼,右手提鸟笼,问坐在车板子上的人:“你说服他啦?”
“嗯。”
冷蓁侧身答道:“他承诺不会告诉尹府。”
“行,那我们走吧。”
她掀开车帘钻进马车,又探出个脑袋:“照昨天娘给你说的那样,出了城往东边走,那小道隐蔽,鲜少有人。等到晚上,我们先找个客栈休息,再想去哪儿落脚的事。”
“娘这些年也存了些钱,足够这几日的花销。”
“我们往相反方向走,你父亲定找不到我们。”
“哪有那么好的事,”冷蓁淡淡,轻扯缰绳,“娘,你真想清楚了?”
“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想清楚了。”
冷翠烛长吁短叹:“娘与他这么多年,也想清楚了。”
“娘现在只希望自己的蓁蓁快乐、幸福,旁的……不重要了。”
她是他的母亲啊。
她见不得他受苦。
她却过得好痛苦。
他们争吵时,冷蓁总是向她说出尖锐刺骨的话,他恨她将自己生在一个贫穷见不得人的家庭。
他痛恨她,是痛恨她的软弱。
为什么不能再决绝一点?
冷翠烛只以为,爱是委曲求全。
所以任苦难的刀子插进自己的身体,又抽出,锈迹留在血肉,融入骨髓。
她过得好痛苦。
直到有人亲口告诉她,她深爱的丈夫、儿子,会伤害她最深。
她这才意识到,只有剖开伤痕,将腐朽的血肉割开,扯断筋敲碎骨,她的爱才能有所附丽。
不然,就是爱被揉碎,绞成丝纷栉比的恨。
马车行进地很顺畅,冷蓁小时去别人府里驯过马,驾驶马车对他不甚困难。
他坐在车厢前的车板子,冷翠烛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身边停着一鸡一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