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轻轻滚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真有意思。”
他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语气轻得像打翻一颗灰尘。
无声,却不轻。
他抬起脚步,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极轻地转过身,离开。
离去前,他还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眼神不含质问,却也不是全然平静——像是一种没来得及参与的错位感,藏在他眼底最深处。
不愿被谁看见,却又无法遮住。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整整两天。
不像那种雷鸣阵阵、倾盆而至的畅快暴雨,而是像谁的情绪拖长了尾音,一滴一滴、缠缠绵绵,落在窗棂上,落在屋檐下,也落在每个人的心头,发闷发沉,不肯干脆结束。
空气一直潮着,纸张变得比平时更脆。
江思翊一次次替换吸湿包时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触动什么隐形的警报线。
连走廊的灯光都像被雨水泡过似的,昏黄又迟钝。所有人像是被困在一场没完没了的湿雾里,出不去,也不敢发出声响。
直到雨终于在深夜停了。
整个夜色像是刚醒的水面,没有风,也没有一丝声响。
林序南完成了表面结构扫描,从分析室的高脚椅上起身,捡起披在一侧的外套,准备关灯离开。
他刚走到门口,目光却无意间扫向走廊尽头——那间修复室的门缝下,透出一道细微的光。
不是感应灯的冷白,而是操作台聚光灯的暖色,沉稳、持续,不像是意外遗留。
林序南顿了一下,眉心微皱。
雨刚停不久,地砖还带着薄薄的湿气,鞋底踩上去毫无声响,走廊空旷寂静,连空气都透着一种夜深时分特有的松动感。
林序南顺着走廊走过去,在修复室门前停下。
他没有立刻推门,只是站定目光静静落在那道光线上,神情不显,却似乎在判断、确认。
半秒后,他抬手,指尖轻轻压下门把,动作几乎无声。
他知道里面是裴青寂。
正因如此,他才想推门进去。
只是想看看他在做什么,也许——只是随口说句话。
门轻轻开了,暖光泻出,室内景象随之浮现。
林序南一走进门,视线便落在中央操作台上——
那页纸,静静地摊开在无影灯下,边缘贴着一圈更换过的吸湿纸,四角被压条稳稳固定,显然才处理过不久。
林序南往前走了两步,第一眼就认出了它。
slc03组6号页。
明明早已归入“废件”,标记为“不可复原”的图纸,此刻却赫然重新躺在桌面中央,中央那片曾被墨迹彻底晕染、宣告死亡的区域,此刻竟若隐若现地浮现出结构脉络的痕迹——仿佛从沉水中被打捞回来的一具旧骨,慢慢显出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