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他的心中充满了怨怼。
他恨楼主,恨师母,恨那个将他所有不堪都看在眼里的诗剑行。
他更恨,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却又将他亲手推入深渊的……烟姐姐。
可是,当他看到那“冰心草”的叶片,真的因为他仅仅第一夜的疏忽,而微微有些发黄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却瞬间将他吞噬。
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楼主的责罚。
他怕的,是这株本该被精心照料,但却在他手中即将死去的、鲜活的生命。
从那一天起,他逐渐变了,逐渐变回他本该有的样子。
怨念渐解,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株小小的、脆弱的“冰心草”。
他会在深夜,为它支起挡风的屏障;他会在清晨,小心翼翼地为它收集最纯净的露水;他会在午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它遮挡那过于炽热的阳光。
他那份狂热的、破坏性的“占有欲”,在这日复一日的、充满了耐心与责任的守护之中,被一点点地,磨平,转化。
当一个月后,那株“冰心草”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终于绽放出一朵晶莹剔”透的、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小花时,顾云辞看着那朵花,终于又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容。
顾云辞本以为,自己可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却不想,等待他的,是第二个、也是更残酷的惩罚。
“楼主有令,”传令的弟子面无表情地宣布,“罚汝,做李师兄和烟师姐的专属沙包,为期半月。”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公开处刑”。
每日,在后山的演武场上,他都必须站在诗剑行的对面,成为那个被反复击倒、甚至是被当做“活靶子”的、最卑微的对手。
他一次又一次地,被那充满了“侠医之道”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剑意,轻易地击倒在地。
他一次又一次地,从那冰冷的、坚硬的青石板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更诛心的是,离恨烟会全程在场。她会亲昵地站在诗剑行的身旁,用最温柔的语气,为他分析着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破绽。
“夫君,你看,阿辞他这一招,看似凌厉,实则心浮气躁,根基不稳。你只需……”
他听着那一声声温柔的“夫君”,看着他们之间那天衣无缝的默契,他那颗本就早已支离破碎的少年之心,被一次又一次地,无情地碾碎。
起初,他还会感到羞辱,感到不甘。但渐渐地,他麻木了。
他不再去想任何事。他只知道,倒下,然后,爬起来。再倒下,再爬起来。
半个月后,当惩罚结束时,他那张本是清秀的脸上,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不成人形。但他的眼神,却变了。
那里面,所有的嫉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都已被彻底地磨平。
剩下的,只有一片如同死水般的、空洞的麻木,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打磨出来的、属于武者的坚韧。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但他迎来的,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惩罚。
“楼主有令,罚汝,做诗师兄的剑童与药童,为期一月。”
他的职责,不再是练武,而是为诗剑行擦拭那柄他曾无比渴望的“临渊”剑;是为诗剑行整理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深奥医书;是在诗剑行为离恨烟熬煮滋补汤药时,在旁边,默默地,扇着火。
这是三个阶段里,最平静,却也最磨人的一场惩罚。
他不再需要承受皮肉之苦,却被迫地,每一天都近距离地,去“见证”那份他曾试图用卑劣手段去染指的、真正的爱情。
起初,他的心中充满了麻木的抗拒。
每一次为诗剑行擦拭那柄他曾无比渴望的“临渊”剑时,他的心中都会涌起一阵屈辱的刺痛;每一次看到离恨烟对诗剑行露出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温柔笑意时,他的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然而,见证得久了,他那颗早已被嫉妒与不甘彻底占据的心,却渐渐地,被一些他从未想象过的画面,给撕开了一道道小小的、却足以照进光来的裂缝。
他见证了,诗剑行是如何,在修炼上,为离恨烟提供最坚实的守护:
那一日,二人在演武场对练,尝试一招极其凶险的合击之术。
离恨烟因急于求成,真气走岔了一丝,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滞,眼看就要从高处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