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批评你,没大没小,什么二流子?”村长曹永明拿手指了指董子岩,说,“乔乔的继父叫蒋劲峰,比乔乔他爹要小一岁,今年应该44岁了。他是我们城南镇镇北村的人,也就是乔乔他妈妈那个村子的人。”
“子岩说得也不错,这个人确实游手好闲。”曹文化插话道,“乔乔他妈去世后,蒋劲峰不愿意种地,把家里的地都租出去了,靠租金生活。”
“是啊,二流子对他不好,小时候乔乔连饭都吃不饱。”董子岩说,“我们大概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乔乔他妈就死了,我觉得就是被那个二流子给打死的。”
“家暴?”冯凯问。
这个词儿在这个年代还很新鲜,大家都好奇地看向冯凯,冯凯连忙解释说:“就是‘家庭暴力’的意思,乔乔的继父打老婆?”
“打啊!打得很凶!”董子岩说,“我经常听见他们家闹得一塌糊涂。这个二流子不仅打老婆,也打孩子。我总是看到乔乔的眼角一块青、一块紫的,但乔乔要强,都说是自己摔的。”
“他们家的这些事儿,你们村子里都知道吗?为什么不报警?”冯凯问道。
“家务事,报警有啥用?”曹永明摆摆手,说,“不过,乔乔他妈的死,可不是子岩说的那样是被蒋劲峰打死的,而是病死的,这个村医可以证明。虽然蒋劲峰不是个东西,但我们也不能随便冤枉人。”
“是的,身上没有伤,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的,村医也说是心脏疾病。”曹文化也说,“那段时间,村里面还互相传,说心脏病也传染呢,我还辟谣了好久。哦,对了,你们公安的法医也来了,跟大家解释了不是谋杀,这事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乔乔的母亲去世之后,”冯凯接着问,“接下来这么多年,乔乔都是怎么过的?他是跟着他继父一起生活吗?”
董子岩愤愤然地说道:“那是他家的房子,他不和二流子住在一起,还能去哪儿呢?二流子租地的钱,基本都被他自己拿来吃喝玩乐,他哪里会管乔乔的死活。从初中开始,乔乔的吃的、用的,完全是靠大家的接济。”
“你们村里也有初中?”冯凯好奇道。
“小学、初中都是曹老师教我们。”董子岩看了看曹文化,说。
曹文化笑了笑,说:“见笑了,鄙人从师范学校毕业后,就一直在村里执教,小学、初中的文化课我都可以教。虽说我也是鞠躬尽瘁,但教书的成果实在是差强人意,差强人意啊!能上高中的孩子不多。他们要是能考上普通高中,就去镇子里上学;要是考不上,要么就是回家种地,要么就是去上技校了。”
曹文化每次用成语,都让冯凯一愣一愣的。“差强人意”不是大致上让人满意的意思吗?
“这孩子聪明伶俐,村里的人都喜欢他。”村长曹永明说,“难得这孩子学习能力比一般人都强,后来也是我们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可以说,他就是我们全村的骄傲,也是全村的希望。他妈去世之后,蒋劲峰根本不管他吃饭,他就是吃我们村的百家饭长大的。到了饭点,只要他到了谁家门口,就会被谁家叫进去吃饭。等他去上高中住校的时候,他的生活费都是我找村民们募集的。我们整个村子,对他都是有恩的。”
“乔乔考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学费、生活费都是村委会出的。我们村子对他确实是有恩,算是再造之恩了。”曹文化补充道。
“我们辛辛苦苦培养了一个大学生,还指望他以后能回来报效村子,给父老乡亲争口气呢,可是没想到,就出了这事儿!”曹永明的神情变得怨愤起来,双手微微发抖,恨恨地说,“要是知道是谁干的,我当村长的第一个不放过他!”
冯凯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当年蒋劲峰打老婆的时候,你们村委会有管过吗?”
“好多人都打老婆呢,也有打丈夫的,这种家务事要是都归我们管,我们还不得累死?”曹永明顿了一下,解释说。
冯凯摇了摇头。家暴是违法的,甚至是犯罪,到了他嘴里,却成了没人管的家务事。这是时代的局限性,更何况村落里的宗族观念很强,青南村一共有两个大姓,曹姓和董姓,对这里的村民来说,乔乔是姓曹的,是自己人,而乔乔的母亲和继父都是外姓人,他们只要照顾好自己人就行了,其他人怎么样,不关他们的事。
“乔乔孜孜不倦,上的是名牌大学,化工专业,可谓不负众望。”曹文化说道,“不过他读的大学离我们这儿很远,回来一趟要好几天的时间,所以他为了节省路费,上学后就没有再回来过,这是唯一一次。”
“他既然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子里的人对他都有恩,他怎么能不回来探望大家呢?连过年都没回来吗?”冯凯问。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曹永明说,“乔乔是个好孩子,他人没回来,但经常会打电话给我们啊。他不回来,是为了利用寒暑假和各种假期,什么工什么学来着?”
“勤工俭学。”曹文化补充道,“他一上大学,就自力更生了。”
“对,就是利用一切时间赚钱。”曹永明说,“我是有数的,他大学毕业后,肯定能带领我们村子发家致富。这次他回来,给以前带过他的各位叔叔伯伯都带了吃的、喝的、用的,多孝顺的孩子啊。”
“他今年上大几?”
“大三了。”曹文化说,“过了年就是大三下学期了。”
“那他和蒋劲峰现在关系怎么样?”冯凯接着问。
董子岩说:“他和那个二流子,几乎没话说。就算回来,除了睡觉,他都不在家里待着。”
“这一次回来,他和他继父说什么话了吗?”冯凯追问。
“这我还真没注意,你住得近,你说。”曹永明看向董子岩。
董子岩连忙说:“这次他回来,是我骑车去镇子里接他的,然后他去干啥了,我还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