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以前都不知道朴元彬原来是这么磨磨唧唧的人。
“——你觉得哥哥怎么样?”在我忍不住合上双眼之时,朴元彬终于开口了。
真服了,突然造访又呆坐那么久,就为了专程问这么没营养的问题?
难不成朴元彬和她的哥哥的关系其实不太好?看不出来啊,视频通话的时候看着就是很正常的相处模式。
不过我还是如实回答:“人挺好的,很热情,”因为困意的侵蚀,我一时收不住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因此忍不住又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和他关系很差?”
因为我很日常问题,朴元彬反倒放松了一点,流畅地接过我的话头,顺着往下说。
朴元彬跟我说才不是,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简直玩疯了,其中最常玩的就是角色扮演游戏。
那时候晨间剧《海女》从日本流入韩国,于是二人试图照葫芦画瓢,朴兄说要演渔夫,让朴元彬演鱼,然后她就傻乎乎地趴在地上扑腾,地板上没擦干净的灰把睡衣都弄脏了,遭了妈妈一顿骂。
我听完后忍俊不禁,愣是把睡意都笑没了。
我想象不出和蔼的姨妈训人的模样,更想象不出朴元彬做出这么傻的行为的样子。
结果朴元彬也只是笑笑,坦诚地说,有什么想不出来的?她以前还是个成日戴眼镜的小土包子呢。
她对于自身降级般的描述令我更难以幻想了,我觉得这人有点太谦虚了。
我抬起眼皮,望向朴元彬精致的眉眼,企图转动生锈的脑子把幻想中的小土包子时期代入进去:朴元彬的五官在昏暗中仿佛模棱了性别的界限,雌雄难辨。
我放弃了。完全想不到朴元彬当小土包子会是什么样。
而我最先注意到的是那掩藏在额发下的眉毛某处,新的发现顿时致使我困意消散,但我又懒得坐起来,于是干脆抬起手臂,食指勾起盘旋在朴元彬脖颈处的星星项链,半强迫性质地把她往下拽:“你过来一点,我有悄悄话跟你讲。”
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我想找个借口让朴元彬主动靠近我而已。
果不其然,朴元彬听话地俯下身子,结果因为我拽的力道有点大,两者动作顺势一结合,加之没能来得及缓冲,一时她差点跌倒在我身上。
幸好在关键时刻朴元彬眼疾手快,她赶紧又抬着双臂,架在我身子的两侧,才堪堪维持住平衡。
如果用通俗点的话来描述这个场景,那就是狗血少女漫里必备的超经意被壁咚的环节,不过区别是我们的尺度好像有点大,直接从墙壁晋升到了床。
我可顾不着那么多,不带旖旎色彩地继续缩短我们的距离,凑过去想观察朴元彬的眉毛——她的左侧眉毛有一处细长的断开的痕迹,后眉部分又流畅地继续生长,但看起来不突兀,反倒有种不对称美的感觉。
我伸手摸了摸,另一只空着的手又抚上自己的眉尾,最后得出结论:断眉摸起来和正常的眉毛触感也没什么差异嘛。
过程中朴元彬温热的呼吸紧贴我的掌心,然后悄无声息地自指缝溜走。
高一还在首尔念书的时候,班里有几个喜欢追逐时尚的女生会打眉钉,后来跟风打的人多了,学校不得不下了规定:上学期间不许打眉钉。
于是她们被迫摘除,结果戴的时间久了,摘掉后,原本打了眉钉的地方就形成了断痕。
我问朴元彬,难道你也有过一段叛逆的学生时光吗?
她立即否认,义正言辞地说她的学生时期老乖了——内向老实到站起来念课文都会满脸通红的地步。
再然后,朴元彬才叹息着说,那是因为七岁的时候她和哥哥一起玩,不小心摔倒了,于是就留下了永久的断眉。
我听完后又开始笑,身体震颤的同时感受到自她的脖颈处垂落的长长的项链与我的交错在一起。
担心项链靠在一起容易打结,我听朴元彬讲完断眉的来历后就把她推开了,只有方才说话时落下的吐息的余温像一阵抓不住的风残留在手掌。
礼尚往来,我也想着分享分享自己的童年故事,结果搜刮了一遍记忆脑海,却可悲地发现没有什么好讲的。
朴元彬虽然在蔚山的非市区地域长大,但她的家庭情况已经能超越许多首尔人:足够富裕,以及,最重要的是家庭氛围好。
朴元彬的童年能和哥哥一起肆无忌惮地玩耍,即使被姨妈批评了那也是不痛不痒地指正;她的学习不算很好,连经济的题目都认不出来,再往上还有个在优秀的成均馆大学念书的哥哥,姨妈和姨父却从未将他们比较,更别说给她施压了。
至于我的母亲,她和姨妈在同一个母体中诞生,又与姨妈走出了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
最后是她的人生失败了,于是顺理成章地把希望压在了我的身上。
一个没能获得理想人生的女人、在这个极端的社会下被压迫的女人,在诞下孩子后,终于拥有了真正意义上完全属于她的物品。
只有在我的身上,她才能体会到不被掌控的快感。
因此回想起我的童年,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出来侃侃而谈的,就算当作投稿投到情感杂志上,也是作为边角料最无趣的那一部分——可有可无,撑死起到一个丰富内容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