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里连流逝都没有知觉,楚绪感觉自己像一块在角落里慢慢霉烂的木头。
直到——
“哐当!”船舱那扇咯吱作响的木门蓦地被推开。
楚绪刚做了个回到现实的美梦,眼皮沉重抬起,就看到丰朔比初见时更狼狈了,头发被海风刮得蓬乱,原本还算黑的毛发竟然变得花白,面部苍老的皮肤挂在骨头上,整个人散发出濒临崩溃的腐臭味道。
他比上次见面更老了。
丰朔跌跌撞撞冲到楚绪床前,扑通一声瘫倒在沾满污渍的木地板上。
“楚姐……不,姑奶奶!祖宗!”他语无伦次,双手胡乱拱起行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形,“我求求你,求求你!下一个任务带上我吧!”
一整个星期丰朔都在甲板上守株待兔,虽然陆续有不少人通过新手任务,但一看就知道全都是草包。
饶是楚绪此刻无意求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肯定一回,也觉出几分荒谬。这人疯了吧,丰朔如果能看到自己天崩开局的信息页面,一定说不出这种话。
“不……”长久没发声的嘴巴艰难发出一个音节,“你有什么误会吧,我只是个普通人,连自身都难保。”
一只布满新旧伤口,带着惊人力量的手突然攥住她手腕。楚绪像被溺水者抓住了求生稻草,竟然硬是被丰朔从床铺上强行拽了起来,踉踉跄跄来到了甲板上。
刺骨的海风瞬间把她裹住,咸腥味直冲鼻腔,和初登船时不同,此刻的甲板上,聚集了许多人。
楚绪从船舱来到明处,眼前陡然一片灰蒙。
使劲眨几下眼睛,才看清周遭,她呼吸一滞,这艘船容纳的人比她想象中更多。男男女女,或站或坐,就在她出现的刹那——
寂静。
所有交谈声、哭泣声、甚至于粗重的呼吸声,都在楚绪出现的一刹那暂停。
上百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冰冷和探究之下,还有难以言喻的对生的渴望。
楚绪感到一阵寒意,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还没反应过来吗?”丰朔的声音有一种看透她的茫然的急迫。
反应什么?我才来甲板第二次你让我反应什么?楚绪在内心疯狂吐槽。
“你睁大眼睛看看周围的人!”
楚绪仔细环视,还是想不出看一群老太太老头扎堆有什么新鲜的。作为游轮旅行的主力军,在她的世界,参加这项活动的全是年轻人才是稀奇事。
不过她以前见的夕阳红旅行团上的老年人跟这些人比更有活力。
“你是这条船上唯一的年轻人!唯一的一个!”丰朔声音更急。
视线再次扫过甲板上的面孔,在丰朔点破的瞬间,她终于察觉到一直被她忽视的违和感。
这些“老人”脸上没有拿退休金的喜悦,只有连日的疲惫和对死亡的惊慌。
船上没有一个孩童,甚至没有一个年轻人。除了楚绪,所有人身上都带着一种相似的,被时间加速又透支耗尽的衰败。
“……我们所有人,最初都是二十几岁……但我从图书馆里出来已经四十多了。”丰朔的声音苦涩,“任务失败,虽然不会直接丧命,但会让人变老。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变老……直到老死。”他又自嘲一笑,“也有在同一个任务里错误严重的,直接老死。”
无暇顾及楚绪的惊诧,丰朔接着道,“你,楚绪,是这条船上唯一还保持‘青春’的人了。”
楚绪被寒意浸透,她在最初的任务里面没有丝毫失误,年龄没有变化,因此她毫不知情。
这个该死的世界,究竟是仁慈地给了失败者多次机会,还是用一种更残忍、更漫长的方式把弱者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