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话音一落,车厢里顿时一片死寂,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沈昭挣了挣,没能挣开,她索性抬眼,直视陆衍,眼里有几分怒气,“摄政王今日是来教训朕?谁给你的胆子?”
“是。”陆衍完全不反驳,答得干脆,眼里也翻涌着赤红的怒火。
“你一旦赌输,必定遇刺,回程路上宫墙内谁护得住你?到时候谁替你收尸?女子身份一旦暴露,三军群臣谁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天下人谁会为你喊一声冤?”
“他们不会,他们只会庆幸少了一个需要伪装恭敬来对待的傀儡,口诛笔伐你欺瞒天下,给你架上一堆骂名,让你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然后转身恭顺地跪在我脚下。”
他每一句都重得像锤,锤得沈昭指节泛白,她心跳得剧烈,厉声呵道,“陆衍!!你怎么敢?!”
这已经是把沈昭一死,他就是被拥护的下一个皇帝这件事,明晃晃地摆上了台面。
二人之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被几番撕扯,岌岌可危。
“你以为朕稀罕?”沈昭声音发颤,却倔强地扬着下巴,“若朕今日死在魏苍手里,朕也没错,最多不过是朕输了,朕技不如人,倒霉了这一辈子!”
陆衍猛地俯身,额头几乎撞上她的,两人鼻尖相抵,呼吸紊乱着交织。
他低哑地笑,笑声里却没有一丝欢愉,反而是扭曲的怒气,和藏得极深的痛苦,“沈昭,你拿命去试,你可曾想过我?!”
沈昭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震动,被愤怒冲昏的理智即刻回笼,她很快归于平静。
“摄政王怕什么?”她推开他,声音很轻很轻,“朕死了,你不就如愿以偿了吗?万人之上,你还是能找到第二个陪你下棋的人。”
她在说那晚听雨楼的棋局,他心甘情愿的退让。
陆衍被她推开,没有再靠近,喉结滚动,半晌,抿紧的唇角才溢出低低一声,“我怕你死了,我连棋都不愿再碰。”
这句话太轻,轻得像他的一声叹息,却又太重,重得她胸口发闷。
她别过脸,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朕不会死,还没活够本,朕不甘心。”
陆衍松开她的手腕,却转而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相贴,温度交融。
“那就别再拿命去赌。”他声音低下来,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哑,“至少,别一个人去。”
沈昭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然后缓缓把手抽了回来,“身份有别,摄政王还是注意些分寸。至于朕做什么,与你无关。”
陆衍不依不饶,再一次握住她的手,眸色深深,“我陪你,拿什么去赌都可以,输也好,赢也罢,总归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径直忽略了沈昭让他注意分寸的话,他不爱听,也不想听。
沈昭指尖微颤,良久,她缓慢,却坚定地抽回手。
“陆衍,朕真的不明白,现在朕活着,你就和已经坐上了龙椅没什么区别,要是朕死了,这皇位就是你的,你可以堂堂正正做这个帝王。”
“你到底图什么?”
陆衍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指尖拂过她鬓边一缕散乱的发丝,动作很轻,像是在害怕惊扰到她。
他顿了顿,眼底浮起一点极浅的笑意,终于回答,“我只图你活着。”
车内一时无话,窗外暮色渐沉,远处宫墙亮起第一盏灯。
良久,沈昭呼出一口气,声音很轻,“今日之事,朕记下了。”
“摄政王屡次逾矩,朕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陆衍低笑一声,没有反驳,他掀帘下车,站在车外,朝她伸出手。
“陛下,下车吧,再不回宫,宫门都要落锁了。”
沈昭看着那只手,筋骨有力,肤色偏白,骨节分明,掌心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