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公公再次带着皇帝“沉甸甸的关怀”——一套比御赐的还要华丽沉重的砚台和墨锭出现时,沈见微看着那金光闪闪、刻着“勤勉忠谨”四个大字的砚台,眼前一黑,差点真的昏过去。
她颤抖着手结果“恩典”,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臣…谢主隆恩!定当…呕心沥血…不负圣望!”
李公公笑眯眯道,“沈编修好福气,皇上这泼天的恩赏,历朝历代怕也只是您这一份,望沈大人好生珍惜,莫负皇恩浩荡啊……”
说罢拂尘一扫,飘飘然地走了。
【萧!彻!你个混蛋王八蛋!】
书房门关上,沈见微抱着那方足以当凶器的金砚,缓缓滑坐在地。
她真想把这块砚台狠狠抡到萧彻脑门上,让他见识一下她真正的力气和手段……
可惜不能。
看着满地“鬼画符”,再看看怀中这块嘲讽意味十足的超级大砚台,她悲愤地只想仰天长啸。
“桃红…”声音虚弱,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绝望,“……研墨!”
沈见微举起那块砚台,仿佛举起了对抗暴君的战锤。
第三天,当第一缕天光艰难地穿透窗纸时,沈家书房已是一片狼藉的战场。
宣纸如雪片般散落一地,上面爬满了形态各异的“病弱”墨字——有的像喝醉的蚂蚁排队,有的像被踩了一脚的蜈蚣,有的则干脆是一团意义不明的墨晕。
沈见微趴在书桌上,人事不省。她右手还紧紧捏着一支笔杆开裂的毛笔,左脸完全压在一张写废了的纸上,头发更是乱成了鸡窝。
桃红红着眼眶,轻手轻脚地收拾残局,看着小姐这副惨状,心疼得直抽抽。
“少爷……这副模样若被李公公瞧见,可如何说得清了……”
就在此时,沈府大门外,传来一阵与昨日李公公截然不同的、威严而内敛的仪仗声。守门的老奴连滚带爬地冲进内院,声调都变了,“少…少爷!宫…宫里的御辇!陛陛下亲临!”
“什么?!”桃红吓得七魂失了八魄,她猛地扑向桌案,试图摇醒沈见微,“少爷!快醒醒!陛下来了!陛下来查收了!”
沈见微被剧烈摇晃,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腕和脖子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剧痛。
她迷迷瞪瞪地抬起头,露出那张墨迹斑斑、眼神涣散的“花猫脸”,含糊嘟囔。
“别追了…别追了…我马上就抄呜呜……桃红再…再给我一张纸…我还能写……萧彻…混蛋…”最后几字已是喉间气音。
“少爷!!!”桃红急得眼泪直掉,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她脸,“陛下!陛下来了!就在门外!快清醒清醒啊!”
“陛…陛下?”沈见微混沌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空白,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擭住。
她“蹭”一下想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又“噗通”一声跌坐回椅子上,带倒旁边垒得几乎摇摇欲坠的“成果”纸山。
【完了完了完了!他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说明天交吗?!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暴君!昏君!我还没抄完!我才抄了…抄了几遍来着?五遍?六遍?而且全是这种鬼画符!完了完了,沈家要完蛋了!哥!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沈见微内心的弹幕瞬间爆炸,恐惧压过疲惫,只剩下拔凉拔凉的绝望。
她想整理妆容,可手抖得根本握不住梳子;想收拾满屋狼藉,却连弯腰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兵荒马乱,主仆二人手足无措之际,书房那扇沉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的萧彻,带着一身清晨微凉的空气,踏入了这片墨臭弥散的书房,身后只跟着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李德全。
皇帝的目光如探照灯,精准落在瘫坐在椅子上、墨迹斑斑、眼神惊恐呆滞的“沈编修”身上——乱发、花脸、那身皱巴巴沾满墨点的官袍…活脱脱一个刚从抄书地狱中爬出的难民。
萧彻眉梢微挑。
紧接着,他的视线扫过满地狼藉的宣纸,上面那些“独具匠心”的字迹,饶是萧彻见多识广,也不由微微一怔。
这…就是她‘带病坚持’的成果?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纷呈”。
最终目光定格书案,那方他特意赐下的“勤勉忠谨”大金砚,赫然在目,旁边还堆着小山般写满的纸张,以及…沈见微那只沾着墨、微微颤抖的右手。
书房死寂。桃红早就吓得跪伏在地,抖如筛糠。
沈见微的大脑彻底宕机,只剩下一个念头。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