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已然与风亲昵,何必再因风皱面。”庄清蘩清丽的嗓音如珠落玉盘,瞧着矮一个身子的江河海由熟番茄倒长回青涩时光。
文绉绉的话就合该用温婉的语气念出,江河海如听神谕般缓缓抬起头,不自在地摸摸被吹乱的额发。
她瞧见庄清蘩如船尖般弯弯的杏眸中盈有水光,她的眼中似藏有无尽藏,举手投足间涌着一股年月积养出来的雍容味道。
她今日穿了一套绿色的旧襦裙,像浓夏里高挂的梅果,只消一眼,终生难忘,唇齿生津。
江河海想自己都不需饮下杯中残茶,望梅止渴的主角已悄然变作了自己。
“江河海,今时今日,答案是否有所变?”庄清蘩始终保持着风度,不紧不慢,和风细雨地和江河海沟通。
上次她曾在灵泉县的客栈问自己是否愿意去京城读书。
江河海眼神微滞,无意识咬紧下嘴唇,紧紧捏住庄清蘩给的湿帕子,一时给不出答案。
若是能去京城进学,日后甚至还有机会拜入庄清蘩的门下,那便是终生无憾了,她做梦都不敢企及此。
可若是此时应允,不就显得自己是因为庄清蘩显露身份才回心转意,倒成了自己饱藏攀附之意。
可是在临泉县拒绝庄清蘩,是因为她想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一番天地。
如今想跟着她,也是因为她是庄清蘩,而不是庄丞相。
江河海陷入天人交战之中,给不出一个称心的回复。
“不若将帕子给我?”庄清蘩有所指地瞧了一眼江河海窄袖下的小手。
江河海疑惑地“啊”了一声,只见庄清蘩放下茶碗,白里透红的掌心超前摊开,附着略略明显的薄茧。
虽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伸过来的手,江河海还是听话地将东西递出去。
“你的手可会有些不适?”庄清蘩只简单问一句。
江河海低头看空空的手心,已然被水浸润得有些发白,有些浮囊。
冰凉的湿帕虽已不在,但江河海仍感觉百骸间有股热热的凉意重新蔓延,酥酥麻麻的,像避暑时抹在肌肤上的薄荷膏。
江河海陷入奇怪的尴尬之中,为什么在庄清蘩面前就如同一个拘谨的客人,仿佛她才是这只手的主人。
而后江河海又没由来地惊想着庄清蘩是用右手抽走的帕子!
那是她平日握笔的手,是评判天下事的那只手,如今也碰到自己的手了!
心脏在后知后觉中砰砰地乱跳,好在对面坐的是洛水神女,不是千里耳。
算上今日这一次,江河海只和庄清蘩见了两面,但江河海觉得视庄清蘩如神祗是人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庄清蘩自是不知只一个动作,闹得江河海自己和自己进行了一场百家争鸣。
庄清蘩将帕子工整叠放在石桌上,也不催江河海的答案。
江河海自不放过庄清蘩的微小举动,她瞧着便觉得连叠帕子这般平常的动作,经了庄清蘩的手,都如茶百戏般优雅从容。
许是目光太过炙热,惹得庄清蘩都注意到了。
江河海垂首拍拍绯红双颊,全神贯注地思虑问题,不再偏往奇怪的方向。
淡淡的茶香绕在二人中间,一时无言。
“我……,想待在齐安。”江河海将所有道路都预设了一遍,向庄清蘩袒露答案,此刻她心中的声音只有这个。
庄清蘩眸光一闪,收手止住倒茶的动作,却没其他反应。
江河海不敢看庄清蘩的神色,只在心中又默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告诉自己已经堵死了其他的路。
若称自己没有两分落寞也是假的,奈何覆水难收,倒进茶盏里的茶如何甘心原模原样地回到不见天日的茶壶内?
不过庄清蘩愿意尊重江河海的决定。自己又不是强盗,非将人送去京城养着才心满意足。
庄清蘩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几个呼吸之后,短声相应。
只是基本的安全还是要保证的,她不想未来的宰辅之才枯于人祸。
怀枝说含璃和江河海磨合得不错,那便就一直跟着江河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