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医者什么急病都能十足十地救回来,那岂不是人人都和吃了仙宫里的蟠桃一样,成为一个不死不灭的老妖精了。
怀枝眉飞色舞得复述,沉浸其中,两手挪动凳子,不自觉地朝庄清蘩靠近。
庄清蘩先一步拾起书,横抵在二人中间,不让她再进一步。
怀枝一兴奋声音便会大,离得近了,吵得她耳朵生疼。
怀枝不以为意,只觉得口干舌燥,抄起茶碗,嘴里续上一大口茶解渴:“事后程立昱发现是个男胎,就更生气了。他说张老神医医术不佳,不配行医,差点将老神医告上公堂。”
“张老神医自是不认的,被气极了,更是放话,凡程府诸人,他一概不治。”
张叔景是有脾气,可从未因为龃龉,扬言不治病人,行医几十年来,这倒是头一遭。
“得理不饶人,无理赖三分。若皆是程立昱这般心思,天下无医,天下皆病。”庄清蘩哂之。
怀枝深以为然地点头,而后絮叨地接着往下说众人对此的反应,“大家都街坊邻居的,这事一下就传开了,人人都知道张神医与新来的县令结下了梁子。”
“虽然大伙对张神医的医术深信不疑,但毕竟也怕啊。除了几个讲义气的,非疑难杂症,也不轻易上门送生意去了。”
“回春堂也渐渐门前麻雀了。”
“门可罗雀。”庄清蘩纠正。
庄清蘩将手背小心贴上碗壁,试试粥水的温度,已然不烫了,可以用晚膳了。
怀枝的目光顺着庄清蘩的手上动作移到两碗稀粥上。
庄清蘩的动作不言而喻,粥已经放凉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喝啊。
怀枝也学着将手背放到面前这碗粥的碗壁之上,只见她却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抽回手,似乎被烫到了,又急迫地捏住耳垂,而后认真地看着庄清蘩:“烫,我这碗还很烫。”
虽然怀枝的动作快到只能看见残影,但是庄清蘩不信,因为面前两个的碗甚至都不再冒着热气。
庄清蘩已然习惯怀枝跳脱的举动,她不知道怀枝代入了话本子里的哪个角色,又开始登台表演了。
“你喝这碗不烫的。”庄清蘩用“铁手”换了两碗粥的位置。
怀枝捧着碗喝了一小口,在庄清蘩的凝视中,开始慢慢享用晚饭。
庄清蘩端起面前的黄粥,顺着碗沿,吮吸进喉管,一个不算文雅的动作却给她表现得十分自如。
异物进入喉咙的感觉确实不太好,但庄清蘩并未如怀枝一般皱眉苦脸。
她只带百姓们喝一日沙粥,庄清蘩又从洛昌买了米粮,银钱上虽是十足亏本,但效用上则是十足赚了。
再撑一撑,何妤那边新运的粮食也能送过来。
怀枝怀疑自己和庄清蘩喝得的同一个锅里的粥吗,为什么庄清蘩如此从容,就和喝正常的白粥一样。
怀枝喝粥喜欢一勺一勺慢慢品着喝,此刻却明白庄清蘩为何不让自己准备餐具了,谁会愿意放慢喝沙粥的速度。
就像她看话本子时,不理解为什么总有郎君为娘子喂药的情节。
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一口一口地喂对方苦药,难道一饮而尽,减轻嘴里的苦味不好吗?
“喝得这么慢,是觉得少了,怕不够吃?”庄清蘩端着空碗,朝怀枝轻轻一晃。
怀枝如添了柴火的老灶般发动,咕咚几声,风卷残云般喝完粥。
连续吃了两个瘪,怀枝有些不甘心,脑子里灵光一转,忍不住耍宝:“您说喝了粥,晚上会不会起夜啊?”
庄清蘩拾书的动作一顿,黛眉微皱,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但很快恢复正常,略沉吟:“你安心起来,野狗进不了府内。”
啊啊!她怎么也揶揄自己话多被狗咬了,明明是那狗儿太喜欢自己了!
怀枝真是被说得没法了,蹙眉做出西子心痛之状,在庄清蘩再次说自己之前,带着碗遁走。
庄清蘩微微摇头,抚平书页的卷角,唇线忍不住向上勾起微小的弧度,真是带了一个促狭鬼出门。
程立昱用完晚膳后得了庄清蘩传召的命令,马不停蹄地急急赶来。
程立昱见庄清蘩高高端坐在软榻上,莹白指间拿着一卷书,清癯身姿直直挺立不懈,言谈举止间墨香味十足。
不像一个浸淫宦海的朝廷大员,倒似一个淡然的读书人。
庄清蘩让他自己搬个凳子坐下,熟稔的语气,程立昱恍然有种来庄清蘩府中做客的感觉。
程立昱望了门侧站着的怀枝一眼,虽觉得有失身份,但也不敢有微词,依言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