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蝉轻鸣声细细,竹帘半挑,黯黯午阴寂。粉桃初酿胭脂色,紫李斜簪翠玉碧。
水晶枕畔风初定,红药一盏,怯怯慢饮尽。素手难拂眉间雪,疏影悄洒琉璃地。
桃李苑里,明珠盯着小丫鬟服侍着林小宛用膳服药,洗漱更衣。
她见林小宛神情还有些恍惚,悔道:“原不该同你说这些。”
林小宛知她担心,冲她淡淡笑笑:“明珠,我没事。我既要在王府栖身,就得清楚府里的事情,遵守府里的规矩。只是我原来自在惯了,总得慢慢适应。”
二人说着话,便听得小丫鬟通传,说王爷要见林姑娘。
明珠叮嘱道:“小心回话,切莫顶撞。”
林小宛轻拍明珠的手,“放心就是,我知道的。”
林小宛再进怀远堂时,已不见陆文轩,只有李瑾一人端坐案后看书。
只见他乌发束于玉冠,剑眉斜飞入鬓,星目微垂,面色淡然,整个人丰神如玉,素雅如风,暗道他若不摆一张可憎臭脸,收敛几分凛冽寒芒,便是那最为温润的斯文公子。
如此人品气度,无怪萧茜对他痴缠。
她微微屈膝恭谨行礼,柔声问道:“王爷你找我?”
李瑾将书搁下,抬眼望去,见她梳洗过后脸上不那么苍白,眼里也多了些生气,可总归还有些茫然若失。
他还未来得及细问她异世之事,就惹出这许多是非,想她素日必定肆意惯了,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这般性情,若真堕入京城这漩涡暗涌之中,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李瑾轻轻转转手上古戒,终究硬下了心肠。
谁叫她换了他的兔子,撞到他的手里,被他救了性命。
因果不虚,业力自承。
他只有尽力教她,能不能领悟,就看她的造化吧!
李瑾缓缓开口:“林小宛,你可知错?”
林小宛垂下眼睛,轻声道:“来者是客,我不该泼茶伤人。萧小姐再来府里,我尽心服侍她便是。”
李瑾见她如此,便知她还是委屈不服,耐着性子与她分说清楚:“你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不服气,本王告诉你你错在何处。
身为侍女,倒水端茶,待客侍奉,是你分内职责。你以下犯上,唐突贵客,有失体统,此为一错。身为下属,应依令行事,恪尽职守。你无令擅为,横生事端,此为二错。”
李瑾瞄了瞄低眉顺眼的林小宛:“至于你自身,逞一时之勇,抒一时之气,进无必胜之法,退无全身之策,此乃莽夫所为。自负才干过人,实无自知之明,此为三错。因此三错罚你,你可服气?”
林小宛听明珠讲了一段前尘往事,多少有点理解了李瑾的做法,也知道自己不明先因后果,行事有些莽撞,更知道明珠担心她再挨罚受训,所以她尽可能地放低姿态,主动承认错误。
但是——
林小宛品学兼优一路顺遂,众星捧月无忧无虑长大。
堂堂经济学博士无端陷落异世,归家无路求告无门,于这王府中苟命求活,日日提心吊胆,夜夜机关算尽。
如今端茶倒水已然憋屈,挨罚挨骂她也认下,说她自负莽夫也行,叫她心服口服却实在做不到。
烈日下罚跪的不平,心疼明珠的不甘,对萧茜刁蛮的不忿,对李瑾斥责的不满,慢慢汇聚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她只觉得心头滚烫,胸口愤懑,便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李瑾,质问道:“我是莽夫,王爷便是懦夫。我有错,王爷难道没错?”
李瑾自认为他说得十分清楚明白,林小宛听了理应心服口服乖乖认错,从此循规蹈矩谨言慎行,没想到看着她低眉顺眼,一抬头却仍是牙尖嘴利桀骜不驯!
他啪地一拍桌案,怒道:“你说什么?真是无法无天!”
林小宛轻笑了一声,言语犀利:“王爷若是以身份压人,那你说奴婢错,奴婢自然是错,王爷若是想以理服人,那就得好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