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瑾如常起来练剑,出门之时眼风扫过,只见明珠带着彩雯她们伺候,却不见林小宛。
他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丫头本就娇懒怠惰轻浮妖媚,明珠偏宠着她,真要把她惯到天上去了!
李瑾没有冤枉明珠,确是明珠起床时见林小宛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心疼她这几日竟没一日轻松,便没舍得叫醒。
明珠不知李瑾心思,只如常伺候。
此刻,她正檐下侍立,专心看着她所侍奉的少主练剑。
从明珠随昌宁郡主回京在怀远堂侍奉开始,除却暴雨风雪以外的每一个清晨,无数个清晨,她都站在这里看他练剑。
从生涩到成熟,从激昂到深邃,无数个矫健英朗的身影汇聚成她眼前这一个。
所以她已能分辨出那些看似相同的剑气纵横背后,被精心掩饰埋藏的喜怒哀愁。
而今日,不用刻意留心,她便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
再一次向她直白地印证了,所有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觉!
明珠心底有些难抑的兴奋和不安。她无法消解这种情绪,不觉间将目光悄悄偏向了英挺沉默如枪肃立的冷风。冷风似有预料一般,侧首深深望了她一眼。
明珠忙低了头,像一只羞怯的小雀,好似得到了安慰,又好似受到了惊吓。
今日林小宛不在,明珠亲自为李瑾奉了甘草茶。
李瑾默然饮罢,果然,没有她在,一切便都便宜顺利,如同往日。
他平时便深入简出,最近天气渐热,暑气升腾心绪烦躁,更懒得出门,今日用了早膳便又在书房闷着。
到了午膳时分,李瑾忽见林小宛和明珠一起进来,又听着李有才院里说话的声音。
李瑾满腹狐疑,问道:“你们又做什么?”
明珠笑道:“最近天热王爷胃口欠佳,林姑娘听闻奴婢忧虑,特意献上几道家乡小菜,请王爷一试,看看合不合意。奴婢自作主张,还请王爷恕罪。”
李瑾隐约记得幼年母妃在时,常让小厨房给他炖些甜汤。
后来进了京城,在姑母严格管束下长大,他便依规循矩,从不贪口腹之欲,素来厨房准备什么他就吃什么,也未曾因挑剔饮食苛责下人。
不知道这林小宛又搞什么花样,他微微颔首:“送进来吧!”
林小宛闻言,轻轻一击掌,便有一个清秀的小厮手托着盘子走了进来。
待放在桌上李瑾一瞧,只见大大的白瓷盘中,有一株用酱汁勾勒而成的兰草,草叶飘摆,上面还缀着几朵小小兰花,右上方几个小字,写作空谷幽兰。
兰草之下,有小小三簇凉面一丝不苟码成品字型,应是仿作山石之意,意思倒雅致新奇。
李瑾见林小宛和明珠都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又瞄到李有才躲在门外紧张地搓手,冷月也在门外不住抻头张望,心中好笑微微摇头,轻轻拿起一旁乌木三镶银箸。
一筷子不多不少,正好夹起一小簇面,放入口中一尝,便觉一股清新之气,酸中带甜,令人神清气爽口舌生津。
李瑾眉头一挑,再吃一簇,面条爽滑,劲道弹牙,汤汁鲜甜,清凉可口。
最后一口下肚,只觉口齿留香,宛如清风拂过,回味悠长,倒真有几分空谷幽兰之感。
他见盘中只余兰草,竟心生怅意,便问道:“没有了么?这面也太少了些。”
林小宛和明珠都紧盯着他的神情,见他筷子不停料想是觉得不错,待闻此问,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王爷,这是头菜,也就是开胃小菜。”林小宛笑着道,又一拍手,那小厮又手托盘子进来。
也是一个白瓷盘,中间放着一只小小白色汤碗,碗中竟是幅阴阳太极图。
一半翠绿晶莹,宛如翡翠;一半洁白细腻,恰似白玉,又各有两点点睛,真仿佛两尾阴阳小鱼游于碗中,颇有出尘之感,李瑾望着竟不舍得品尝破坏。
林小宛笑道:“王爷,这是我家乡国宴名菜——翡翠太极羹。有诗赞云:‘冰碗盛碧羹,翡翠调阴阳。举箸凝脂滑,嚼齿留软香。’王爷不妨试试?”
李瑾听了,便用长柄银匙舀了一口,果然口感细腻,鲜美异常。
那绿绿的竟不是菜叶,喝起来非常顺滑,没有一丝粗糙之感,果然是阴阳调和。
便问道:“这是什么菜做的?竟这样爽滑。”
林小宛含笑答道:“回王爷,这菜原本所用番薯叶或菠菜荠菜,其他山野菜的也有。若处理不好,纤维不碎,口感便粗糙发渣。
我家乡大厨对古法进行改良,采用分子料理之法,将菜叶打得粉碎,只取其汁,与淀粉混合形成稀糊,滴于滚沸鸡汤之中便凝固成型,只保有原来的清香与色泽,口感却极为嫩滑。
府内没有料理机器,只得手工取汁反复过滤,李司膳和马大厨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取得如此细腻汁水。”林小宛轻言慢语细细道来,并主动为李有才他们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