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慢悠悠挑了两样,便去了第二家,也是一样细细看着问着挑着,又去了第三家。
早在燕王府的马车停在街口,贺平便瞄见了。他心里狂跳不止,手心沁出一层黏腻的冷汗。
不知燕王爷是赶巧了来裁衣街买东西?嗐!他傻了不是?
王爷怎会亲自上街采买东西?准是奔着自己而来。
王爷竟亲自来了店里!
贺平下意识地抬眼扫视店内,店里客人不算少,三三五五的妇人男子各自被仆从簇拥着,正在伙计的侍奉下挑选料子。
轻声笑语夹杂着伙计的介绍声,本该是叫人欢喜的景象。
可此刻听着这些声音,贺平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焦躁万分。
他经营绸缎庄多年,从来都是巴望着客人越多越好,这还是平生头一遭因为店里人多而心烦意乱。
如今既盼着他们买完便走,又觉得若燕王来了店里,冷清无客反而显得蹊跷。
他心里默默地把想说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就这样分分秒秒的熬煎期盼中,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伴随着一阵清淡熏香,一个挺拔矜贵的身影终于迈进了他的店门。
贺平只觉得眼前一晃,心跳如擂鼓,整个人便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下意识深深地躬下腰去,用尽了全身力气在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热情,甚至有些夸张的笑容,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颤音:“小人贺平,拜见王爷!王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李瑾的目光随意地在他身上扫过,手中竹骨金扇轻轻一抬,平淡无波道:“原来是贺记东主,有劳你介绍。”
说罢,他慢踱进去,漫不经心地扫着店里的绫罗绸缎。
贺平偷眼觑着这位四平八稳、气度潇洒的燕王,似乎感染了些淡定从容,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瑾身侧,笑道:“王爷可折煞小人了!不知王爷光临小店,想选些什么?”
李瑾语调随意,仿若随口一提:“府中爱妾是苏州人,素来偏爱宋锦。听闻贺记东主正是苏州人,店中有不少宋锦佳品,特来看看。”
贺平赔笑道:“原来如此。小人店中苏州宋锦均属上品,工艺精湛,样式也最是时兴。不是小人吹嘘,就连春香楼的姑娘们都赞不绝口,前几日小人还专门送去了好些……”
他话音未落,便见李瑾面色一沉,而冷风手中的剑柄却已提起,指到贺平面前,低喝道:“大胆狂徒,王府女眷也是你能辱没糟践的!”
贺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颤声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小人一时失言,请王爷开恩,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李瑾不欲与他一般见识,示意冷风收剑,冷道:“本王今日已买了不少,若只是这些货色,不看也罢。”说完转身要走。
贺平一听,连忙膝行上前,急切挽留道:“王爷,王爷,小人前几日刚从苏州老家回来,恰好带了批压箱底的上上之品!皆是寸锦寸金有市无价的珍品啊!只因太过贵重,还未来得及摆过来,此刻就在后院库中精心收着。王爷若能赏脸移步一观,觉得勉强入得法眼,小人愿分文不取,尽数奉上,权当给王爷赔罪了!”
“哦——”李瑾顿住脚步,轻轻翻转了一下手中折扇,“赔罪倒是不必,只是所说宋锦果真是上上之品?”
贺平忙道:“千真万确!小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诓骗王爷,是真是假王爷一见便知。”
李瑾微微挑起眉梢,刷地一声展开折扇,勾起一个极淡的笑意:“既是如此,那便看看。”
贺平忙不迭爬起来,弓着身子引着李瑾往后院去。
店中原本挑选布料的客人,早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吸引了全部注意,均屏着气息观望。
此时见几人进了后院,便压抑不住窃窃私语,便如那投入湖面的石子,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一位年轻妇人用绢帕轻掩着口,眼睛却仍望着那挺拔身影离开的方向,声如蚊呐与同伴耳语:“这……是哪家王爷?竟生得这般…这般……”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只好呆呆地望向她的同伴。
那女子的脸也微微泛红,眼神迎住她的眼神,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轻声道:“……就像画中仙人。”
年轻妇人点头,羞涩笑道:“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