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宛心道,是才一日,可简直是度日如年!如今只得低三下四来求你,却被你奚落嘲笑。
她想起这一日的提心吊胆和心酸苦熬,委屈求全与卑微隐忍,眼皮微垂,小嘴一努,一大颗眼泪便滚落下来。
李瑾皱眉,无奈道:“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林小宛眼泪一旦开闸,便一颗一颗又一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
李瑾胸口被这珠子砸得闷痛,半天才叹出口气,急声道:“别光顾着哭,到底怎么了?!”
林小宛吸吸鼻子,带着哭腔可怜巴巴诉苦:“王爷,你不知道我有多惨?我一天都没吃饱,还被嬷嬷教训,还被罚抄书。”
李瑾一颗心正揪着拧着,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就…这?”
林小宛极为不满,泪目一瞪盈盈闪闪,反问道:“就这?!这还不够吗?!”
李瑾轻笑,“你和李有才他们那么熟,不至于饿肚子吧?”
林小宛小嘴一努,“午饭聊胜于无,晚饭就一点点。”
李瑾无奈,又问道:“赖嬷嬷教训你了?可是挨了手板?”
林小宛细细想了想白日里赖嬷嬷的高拿轻放和暗暗回护,又想起她欲打自己时的隐忍克制和打别人时的干脆利落,突然有点心虚,轻咬了咬嘴唇:“没挨手板——差一点儿就打了!”
李瑾轻哼一声,真是个又馋又娇的丫头,再问:“那抄书呢?不是站规矩么?抄什么书?”
林小宛苦着一张脸,低声嘟囔道:“姑奶奶问我可曾学过《女诫》《女则》,我说未曾,又问琴棋书画、女工刺绣、焚香烹茶这些如何?我说……都不会。她便特意寻了宫中的女官吴先生,专门教我《女诫》。别人都不用学,只我自己学,散学后多学一个时辰。”
李瑾先前含笑听着,忽然剑眉挑起,神色微变,问道:“请了谁教你《女诫》?!”
林小宛眨眨眼睛,答道:“吴先生,一个很清隽的瘦高个嬷嬷,她专门教我,讲得挺清楚的,怎么了?”
李瑾往椅背靠了靠,轻轻转着指上古戒,沉声问道:“既然讲得清楚,为何顶撞于她?”
林小宛皱眉,他怎么料定是自己顶撞了吴先生?
不过……事实好像也是如此。
这样一来,倒像她无礼在先,自讨苦吃了。
林小宛有些莫名,分明她受了一天的气,吃了无数的苦,到了李瑾这里竟半点说道不出。
她沉吟片刻,瞄着李瑾神色,小声辩解道:“我……也不是顶撞吴先生,是那个《女诫》狗屁不通,尽是些女子卑弱,三从四德,我实在不爱听。我本不想说,是先生偏要问,我没办法才说了几句。她听我说那班昭罔称大家,一下子便急了,要罚我抄书十遍。”
李瑾想象着清肃骄矜的吴嬷嬷被林小宛顶撞的场景,脑子嗡的一声。
这个林小宛,真是没半日的消停!
那班昭是女夫子的鼻祖,是女官心中的圣人,林小宛骂谁不好直接骂到她的头上,堪称欺师灭祖。
吴嬷嬷没有当场拂袖而去,竟只罚她抄书十遍,这是看了自己、姑母和……阿娘的面子!
林小宛见李瑾剑眉拧起,瞳色深沉,脸色如霜,仿若方才曾有过的片刻温柔关切竟是她的错觉。
她抿了抿唇,看来这个美人计也不是那么容易使,并不是哭啼啼、娇滴滴、撒撒娇、抱抱腿就能成的!
又或者,她太笨了,不是这块儿料!
不过林小宛转念一想,又有些恍然。
她原本也不是来勾引他的呀,都是明珠这样那样一番交待把她搞糊涂了!
他,他,他,本是……不吃这一套的。
李瑾见她收声沉默,颇有些颓然的样子,冷斥道:“早同你说过,不要自负聪明惹是生非,三番两次还不知教训?!”
林小宛听闻此言竟觉灰心,忍着鼻中酸楚和眼中热泪,吸了吸鼻子,咬牙道:“是!是我自负聪明,是我不知女子卑弱,是要忍辱含垢,卑微求生的……”
李瑾一愣,望着眼前柔美可人却又倔强如斯的少女,终究是不忍心再苛责。
他指了指对面椅子,轻声道:“坐吧。”
林小宛也愣了一下,慢吞吞坐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