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砾冷着脸吃饭,揽月出去喊了小厮再上几副碗筷。
此时夕阳西沉,天色昏昏,几人坐在圆桌上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窗外风景,沁江沿岸点起了一排夜灯,在柳树掩映中,如天河之水,银丝之缎。
大家在外逛了一天,都没有闲心说话,大快朵颐,一时竟有些难得的静谧。
管硕吃了几口最先放下碗筷,想着要不要给大家加点菜。
忽而门外来了一个小厮敲门,说要上酒,管硕朝弟弟的方向看了一眼,管砾不喜喝酒,她是知道的。管砾也皱着眉看她,桌上几人都觉不对,放下碗筷。
一时无人应声,房中氛围顿时凝重起来,管硕心中似有所感,拉住了要继续进食的万嵬,看了看已经站起身来的管砾,又看了看一旁的阮流芳。
门外人听得房中无人应答,也没有继续敲门,静默了几秒,忽“梆”地一声踹门而入,也看不清进来的到底有多少人,小山大石已冲上前去与他们打将起来,一时刀光剑影,楼下大厅也传出阵阵尖叫,管硕煞白了脸,拉着身边人的手避让到了窗边,往楼下看,是夜色中泛起粼光的江水。
管砾上前抓住管硕,紧声道:“你们走,直接回宫中去,安全后想办法与我联系,送信到竹辉堂仲采处。”说着他拉住阮流芳:“你会水吗?”阮流芳被这突变惊到,磕巴着点头:“会,会。”
“你们先跳,我们最后跳。”他朝管硕示意。
小山在打斗中吼道:“阿重先跳,快!”
阿重一马当先跳出窗外,还好这楼不算很高,阿重几乎一入水便浮起来,往岸边游去,管硕朝拉着手的揽月照花点点头,便拉着万嵬往窗外跳去。
冰冷的江水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管硕,唯一的安全感竟来自于紧紧拉住的万嵬的手。
两人浮出水面,跟着阿重的人影往岸边游。
三人上了岸后往驿站飞奔而去,马厩中的马被三人惊到,皆不安踏步,阿重迅速套好了马,请管硕和万嵬上车,管硕刚踏上踏板,忽觉不对,又返身而下。
“王妃快些吧,不能等他们。”阿重在一旁焦急道。
管硕摇头。她牵了两匹马递给万嵬一匹,朝阿重道:“你回去接应他们四人,我和王爷骑马回去,他们想不到。”
阿重忽而清明,此时他们在明敌人在暗,除了忘水楼,这些杀手或许还会在别的地方设伏,若见到万嵬的马车一定会再度发难。
他武功不济,一人无法护主,而世人皆知万嵬是傻子不会骑马,倒不如赌刺杀者不知道万嵬会骑马,不会攻击骑马人,此时越快回宫越能脱离危险。况且他们五人在后面带着马车还能转移追击者视线。
“好。”阿重应声。
管硕已帮着万嵬套好了马,她朝阿重郑重道:“务必都要安全回宫。”
“是。”阿重再次应声。
管硕翻身上马,拉住万嵬和自己的缰绳狠狠往下一贯:“驾!”
到穹玉宫门前时,已是后半夜,马不停蹄蹦走奔走了小半日,管硕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僵住了,身上的衣物落水后又在冷风中吹了半夜,外面是风干的,里面还是潮湿的。从头、脖子,背,腰,一直到腿,无一处不疼痛难忍,每吸一口气都觉得在吞刀子,连马都直喘粗气。
门口值夜的禁军看到他们俩奔过来时已戒备着拔刀了,她朝守门人出示了宙王殿的宫牌,他们才收刀行礼,派了一支小队,将他们送回了宙王殿。
许是收到了宫门口消息,荆姑姑已披了一个披风等在殿门口,将他们接了进去。
进到温暖的寝室,管硕才感觉到自己被身上湿透又风干的衣物紧紧箍着,几乎透不过气,稍洗漱了一番出来,万嵬已整顿好躺在床上了,这一夜他不言不语跟在身边一路骑回来,想必是累得不行,管硕与荆姑姑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坐在屋中,开始等待。
其实应当有好多话要说,但管硕此刻实在没有心情和力气去多说。
想杀他们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选在这时动手应当是想把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但对方大约没有想到小山大石会武功,能抵挡住他们的打杀。小山大石与阿重显然是对这种突发情况有所准备,连揽月照花的反应也超常冷静,还有管砾,他竟然也有所准备,是他早已想到了吗,他早已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所以才能临时关照到她那几句话。
反倒是她自己,身在笼中,靡衣媮食,竟然以为日子可以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下去,由着那一点一滴的温暖富贵慢慢浸透全身,殊不知自己早已被翦除了羽翼,被锁链牢牢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