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月走进院子时,庭廊外淅淅沥沥地下了雨。
她刚刚从府衙别院的书院出来,拜见完通判大人,这回子才回到侯府之中。
雨渐渐大起来,撑着油纸伞的手,又重了几分。她回府上一面是打听先前退婚的消息,更要紧的是为主子那些避开寒潮的衣物服侍。
这几日,城中又出现了什么掳人怪物的传言,几家姑娘都失踪不见。那丢失儿女的人家们天天来官府外头鸣锣,自己的主子便是为了调查此案操碎了心,公务繁忙又没日没夜地操劳。他整个人,几乎都住进了府衙的书院里。
原本她们莲二爷沙场征战凯旋回归,是得了圣敕丹诏休沐归家的,本可以在家乡清清闲闲地游山玩水,可又突然被封了个什么御赐的监察提督——一个在他们本朝从未出现的官职,真是让人片刻都闲不得。
想到近几日的是是非非,她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
这偌大的郲阳知府竟然只有一个通判大人执掌,原本的知州大人已经是七十高龄,因为风伤劳害告病家中,因此一切都由那通判说了算数。那通判也到知命之年,再想仕途升迁也没什么指望,只能等着这知州大人何时致仕前,为自己写一篇推举信,直接升迁至四品知府大人。
谁知好好的算盘被一手打翻,这莲大将军忽然从天而降,一个不止为何职位的「御赐监察提督」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像是一根尖锐的鱼刺卡在他这推举的空挡上。
那通判身为副职,眼看到手的肥肉就这么吃不着,干脆什么也不管,每每以“隐疮”告病,将琐事统统丢给了他们莲二爷。
听听,隐疮!这算什么严重的疾病?
可自己主子却又不得不派她每日前去禀告看望,生怕失了体面。烛月每次去那通判的别院,就见他撅着大定十分不雅地趴在床上,让她这个女儿家都尴尬万分。
烛月进了侯府二爷自己的别院中,还没进屋,就看见那些婆婆丫头们乌泱一片,聚在一起嚼着舌根。
“天杀的!你们这些吃软饭的惛货,一个个领着主子发的碎银月例,只在这里嚼舌烂根,正经事情一个不干,真是白白养了你们这些闲人。”
她一生气便指着下人们骂了几句,那帮婆子丫鬟们每一个敢还嘴,只做鸟兽散去。唯有一个曾是莲二爷的奶娘,脸上不悦地瞥了一眼烛月道。
“姑娘这话说得可不中听,且说说看这屋里那个闲人那个懒惰,随即就打发了去!反正我们这些老东西也不中用了,年轻时候就如那蜡烛烧得红火,老了身体不好了,就是糟糠,救活该被人弃用!”
烛月一看,顿觉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这奶娘在府中也算得着半个尊贵主子,因为服侍了祁莲,如今莲二爷争气连升官职又得了御赐,便是奴才也跟着飞升了。即使烛月作为祁莲身边唯一的贴身大丫鬟,也得好声好气地哄了这位奶娘。
“哎呀,怎么会惊着了王嬷嬷,您可是我的亲奶奶,我怎么也不该骂自己的亲祖宗不是?”她调笑着搀扶起王嬷嬷进了套间里屋,“您辈分高又心慈面善,且原谅一会我们这些不懂事的晚辈们吧。”
那王嬷嬷被哄得嘴角压不住笑意,伸出指尖点了点烛月光洁的额头。
“这屋里的丫头们就数你最油嘴滑舌,偏又是个火辣辣的性子,谁能惹得着你!倒是今日下着大雨,你怎么自己回到府上了?难道爷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烛月笑了笑,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封死了自己的嘴巴也不能说,只打了马虎又扯到王嬷嬷身上。“所以方才嬷嬷在说些什么?”
王嬷嬷叹口气。“倒不是咱们自家的事儿,前两天老爷不是退了钱家的婚约吗,那钱家老爷是不愿意的,今日那钱家的主母带着长子和姥爷来家里做客,说的是商议筹办中秋典礼之事。但距离那中秋还有好些日子呢,明摆着是找了借口来咱这里再议婚约的事情的。”
烛月眼眸一转,笑道。“说的是呢,那后来呢,商议出来了?”
王嬷嬷笑了笑道:“肯定不能呀,先前莲二爷都不见面,这老爷也是由着咱二爷的性子,就没有答应这件事的道理。不过,据说那钱家小姐倒是为此事伤身得紧,据说几日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消瘦了好几圈……”
烛月心中明了,便随着她的话头道:“是也,钱大小姐倒是个难得的痴心人。”
她心里松了口气,又跟那王嬷嬷话了几句家常,便以自己有二爷的要是要办,轻巧地脱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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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掌灯时分,劳作一整日的李疏婵终是宽衣躺下。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圆溜溜的大眼一睁开,便盯着头顶的幔帐看得出神。与她一同躺着的是雪曳,见自己小姨娘不睡,她也调皮地翻个身子,面朝着李疏婵来。
李疏婵瞧着怀中的糯米团子,笑出了声。这几日,这小东西像是个小尾巴一般,每日下了学堂就跟在自己身后,就连阿姐唤她去睡觉她也不依,仅仅贴着自己,连睡觉都不愿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