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女儿自幼体弱多病,她本就不愿早早将其出嫁,更何况这些年陆君越也未曾前来探望照料,如今突然上门提及婚约,她心中自是不悦,便婉言推拒道:“槐儿才刚行过及笄礼,距离两家婚约之期尚有时日。”
“昔年长辈曾为我与沈小姐定下婚约,盼两家永结秦晋之好,原是美意,却未曾过问我之意愿。如今,我年岁渐长,心下了然,我于沈小姐并无男女之意,故此番前来便是为了与沈小姐说清此事,退还庚帖。”陆君越姿态恭谦,一字一句却如屋檐落雪,轻飘飘的令人心中生冷。
沈父原以为女儿及笄之年,陆君越突然造访乃是为了求娶一事,他还有些不舍,却不愿失信于人,可如今……
深吸一口气,他强压怒意:“陆世子今日前来退亲,国公爷可曾知晓?”
陆君越对此似是早有准备,自袖中取出两封帖子,一封是朱笔写就的沈槐的生辰八字,另一封则是国公爷的亲笔手书。
“家父亦深觉婚嫁大事,仪礼繁琐,恐沈小姐病体难承其重,反受其累。他老人家心系沈小姐安康,不忍加重其负,特命我前来表明心意,退去两家婚约,也好让沈小姐静养,远离劳忧。”
“此乃家父手书,还请沈将军和夫人过目。”
手书上的字,字字剜心,说什么沈槐缠绵病榻,身虚体寒,气血有亏,寿数不昌,国公府不忍扰了她的安宁,更怕强求子嗣反而累及她的康健,倒不若两家就此退亲,既全了两家情谊,也好让沈槐安心静养。
沈父看完手书内容,脸色骤然铁青,一连道了三声“好”。
沈母原本还强撑着的温婉容色也一瞬变得愤懑。
陆君越躬身一礼,姿态谦卑,语气却疏离如霜:“今日唐突,实乃君越之过。万望将军与夫人海涵,愿沈小姐从此安心静养,福寿安康。”
言罢,他将一枚温润白玉用红布包裹,轻置于一旁的案牍上,正是当年的定亲信物。
沈父面沉如水,再无半句多言,下了逐客令:“送客!”
气氛冷凝。
管家十分有眼力见地将人送走。
“槐儿,你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啊,槐儿?”
沈槐眸色清冷着,面上不见波澜,似是对陆君越方才所言浑不在意,脸上不见丝毫女儿家被人登门退亲的羞愤与恼意。
若非今日提及,她甚至早已忘却那桩旧约,见着母亲伤神,她轻声出言:“母亲,女儿无事。”
“怎会没事,我可怜的槐儿啊。”
闻言,沈母却只当女儿故作坚强,满面愁容。
沈父也是怒不可遏,抓起陆君越送来的紫檀木盒就往地上砸去,口中愤慨:“国公府简直欺人太甚!”
血灵芝滚落在地,他大步走向练武场。
沈槐头低垂着,长睫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阴影,她声线平稳,继续宽慰母亲:“母亲莫要动怒伤了身子,陆世子既能请动长辈,说明他确实无意于我,这婚事退了也好。”
见沈槐这副模样,沈母愈发酸楚,心中对国公府的愤憎更上一层:“说的好听,到底不过是见你父帅被夺了兵权,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罢了,只是连累了你。”
沈母满心都是对女儿的心疼和对国公府的怨愤。
“母亲不用忧心,槐儿不觉得连累,我……”话音未落,沈槐剧烈地呛咳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咳咳……咳咳咳……”
体内那股睡前才沉寂下去的力量再次翻涌而上,极其蛮横又凶戾地在她经脉里四处游走冲撞,如同寒霜冰封般的刺骨猛地在她心口炸开,咆哮着要撕裂她。
寒意凝为实质,犹如冰刀刮上每一块骨,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缓慢冻结。
她猛然松开沈母的手,跪倒在地,痛苦地蜷成一团,手背抵唇,肩颈伴着咳嗽声起伏耸动。
沈母将女儿搂进怀里,面露忧色:“槐儿,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你别吓娘亲啊。”
焦灼的声音在沈槐耳边响起,感受到母亲温热的手掌不断轻抚背脊,她微微摇头,更深地依偎进母亲怀里:“没事,母亲,我就是……”
短短几个字,沈槐说得断断续续。
话至一半,身体里爆发出新一轮的狂暴气息,她唇上刻意妆点的红被覆上更鲜艳的颜色,那股深埋在血脉里的力量终于再也压不住,喷薄而出。
疼痛难忍,沈槐抑制不住发出闷哼。
“槐儿!”沈母又急又惊,小心翼翼地用帕子为女儿拭去唇角的血。
冷汗浸透衣衫,沈槐终于将那股暴戾的力量短暂压回体内。
风雪停滞了一瞬又继续落下,厅堂里的炭盆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桌椅乱作一团。
一股若有若无的感觉牵引着她看向桌边,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