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特地让她们今日设宴,就是为了避开周家娶亲的热闹。
綦之理却觉得母亲太小心。
她又没为这事多伤心,只是气愤而已,但也不至于气到毁别家成亲大礼。
綦六娘子却不信姐姐说的话,“可我瞧着姐姐这些日子精神很是萎靡,不大出去赴宴,也不爱见人,连我都见得少了。”
“你日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咱们俩见得着吗?”綦之理道,“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我好着呢。”
心里头却寻思着难怪近日母亲脾气都温柔许多,也不催着她相看了,原来是母亲担忧自己,心里头不禁自己给自己鼓劲,就是看在母亲的面上,她也须尽快抖擞精神。
“正好文家递了帖子,邀咱们家月末去撷芳园赏花。”綦六娘子道,“五姐姐你可千万要陪我一同去啊。”
撷芳园①乃太祖之女福康公主所建,园中珍花异草无数,每逢春日,花开万朵,惊艳无匹,又有竹林清溪,意境无穷。可惜公主早登极乐,太祖十分哀痛,关了此园,常人再难一睹园中美景。
若非公爹为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文家夫人牵头办宴,贵女们也难以欣赏此处美景。
“应承你了,我自然会去。”綦之理道,心道将近腊月了,撷芳园里还剩什么花可瞧。
姐妹二人喁喁私语,苏渺耐心等到她们谈完才含笑走到綦之理身边来寒暄。
先是谢过綦之理送去的足金簪子,后又谢过綦之理的照顾维护。
綦之理回应道:“表姐自扬州出嫁,彼时妹妹无法来添妆,只好趁此临别之时,送些阿堵物给表姐了。”
沈郎君好美色的名声广为人知,上回马球会中,五表妹在沈家郎君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如今她转眼就答应了沈家婚事,到底会惹人不快,苏渺真诚致歉,“我不是想故意下表妹的脸,让表妹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其实表妹对我维护有加,我一直是十分感激。可说句心里话,我不愿意推拒沈家婚事,他是我能嫁着的最好的郎君,往后再难寻到这样适合我的人家。还望表妹见谅。”
綦之理倒没想到这茬,顿了片刻后道:“表姐不必在意,万望表姐日后平安顺遂。”
苏渺不知綦之理与沈惊舟的恩怨,见她反应平淡,不太想谈论此事,便知她心里还有个疙瘩,心下失望,只又谢过一回便离去。
*
谢家。
夜色浓重,零星几颗星,一轮缺月,寒风咯吱咯吱从窗缝里钻进西屋。
寒风刺醒睡在窗户底下的谢家妾室朱氏的贴身女使锦儿,她紧了紧被褥,但这被褥不过是依着秋日里头的温度做的,即便她又在外头盖上夹袄,依旧无济于事。
她坐起身来,袄子悉悉索索地滑动,旁边另一个妾室尤氏的贴身女使兰儿低声道:“你也冷得睡不着?”
自主君去世,谢家妾室全仗张大娘子养活,她卖掉未有子嗣的通房妾室及其奴仆,只留下两个生养过姐儿的妾室。
府里头的用度也裁剪不少,除去大娘子院里头的人,女使都挤在一个屋里头,睡大通铺。
“腊月眼瞅着就要到,不知道大娘子什么时候才肯拨钱做厚被子。平日里饭菜也总缺斤少两,一到晚上总觉着饿。”锦儿道。
“府里的小娘现在都得动针线给自己和郎君姑娘做厚袄子,如今不比当初主君在的时候,大娘舍得花钱的地方呐,”兰儿指了指东边,“只有二郎君在的福寿院,前些日子二郎君又病重,名贵的药材流水一般送进去,今日还是不见好。”
“独儿子,哪能不看重,大娘子不是在寻摸姑娘想给二郎君冲喜吗?”
兰儿冷笑:“大娘子哪里能寻摸到人,她一双眼睛长在头顶上,寻常家世的姑娘家都看不上,就想要贵女嫁过来,最不济也得是富商。但贵女父母也不是傻子,看不上咱们家。不久前张家还派人接走表姑娘,怕是大娘子病急乱投医,想要定下表姑娘。”
“大娘子真是魔怔了,把张家得罪了,咱们家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只能盼着大郎君赶快有出息,这样坐吃山空总归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