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呐,大娘子连束脩都不肯替大郎君交,更不曾给节敬,就是老太爷压着也不肯。依这情况,大娘子就是真见着大郎君出息,心也能呕血。”锦儿道,“幸而姐儿们都不大,小娘们做针线活儿拿去赚几两银子,也能给姐儿们攒攒嫁妆。”
漆黑的夜里忽然发出人的呓语,兰儿锦儿疑心惊醒了别人,住口不言。
屋子里只剩下翻身时的细微声响。
两个人不敢再谈下去,硬捱着冷朦朦胧胧睡到天亮。
五更天,头陀报晓的声音在大街小巷回荡,差役沿街巡逻,市井中卖早食的铺子开张,吆喝声此起彼伏。
谢家里头,锦儿伺候完朱氏梳洗,朱氏换了一身老料子做的衣裳,带着女使去上屋给主母请安。
路上又碰上尤氏。
还未到门前,就瞧见大夫仆从进进出出,屋里头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咳声和妇人担忧问大夫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二郎君是活不久了。
低眉顺眼地进了上屋,只求自己万万别触霉头。二人站了许久,张大娘子身边的邱嬷嬷才赶过来道:“对不住两位小娘,二郎昨日病又重了,大娘子十分忧心,今日实在不方便接待小娘。”
朱氏一直揉捏着手里的帕子,走到远处,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嗓子道:“大娘子不见咱们,落得一个轻省,就是不知道……”
隔空虚点上屋,又点点自己,抿唇问道:“咱们可如何是好?”
“咱们还有姐儿傍身,待日后求了族老或大郎君,让姐儿招赘,也算有依靠。”尤氏道。
话虽如此,她脸上依旧一脸忧色。
能入赘的会是什么好人家。
只是她只能抱着这一点微末希望在这偌大的绝望的宅子熬日子。
送走两位妾室,邱嬷嬷回屋里复命,张大娘子听了没出声,只直勾勾盯着床上的儿子,眼神幽暗深沉。
邱嬷嬷“唉”了一声,道:“大娘子,郎君病得太重,仓促间实在寻不着合适的正妻。可以先为他买房妾室回来冲喜,待郎君身子骨好了,咱们寻摸着合适的,再将妾室打发了就成。”
现在最要紧是让二郎赶紧留个后,不拘嫡庶,不然大娘子和庶长子隔阂颇深,待二郎君一去,大娘子暮年苍苍该如何是好?
但到底不敢说晦气话,只好委婉献策。
“大娘子,莫非还想着綦五娘子。”邱嬷嬷低声道,心里头却暗道夫人这是钻了牛角尖,副宰执家的千金,怎会嫁给时日无多的二郎君。
张大娘子出了声,声音轻而浮,若不仔细听,就要错过了,“邱嬷嬷,你瞧,理姐儿那丫头像不像年轻时候的我?”
邱嬷嬷无言,二人相貌家世没一点相像,却都有股不服输不认命的劲。
难怪大娘子看不上其他姑娘,世上再好的姑娘哪个能比过年轻时候的自己?
“大娘子,给二郎君买个妾吧,买个妾就好。”
邱嬷嬷苍老的声音响在空中,阴魂般一直飘进张大娘子耳中,钻进她痛苦麻木的心,她瞧着床上睡下的儿子,安安静静的,像一具死尸。
“嬷嬷,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