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猛地扯下自己早已被海水浸透、沾着呕吐物污渍的、束在纤腰上的那条宽幅丝绸腰带。
那是她华服上最后的、属于贵族小姐的精致残留物。
她将那韧性极佳的、浸水后反而更加柔韧强固的丝绸腰带,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源自贵族束腰技艺的复杂手法,死死缠绕在断裂钢缆的末端和那根即将崩断的完好钢缆上。
一圈、
两圈、
三圈……
打结、收紧、再打结!
她纤细的手指在冰冷刺骨、粗粝磨人的钢铁与湿滑丝绸间翻飞,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
就在那根完好钢缆发出最后一声绝望呻吟、即将彻底断裂的瞬间——
于霜完成了最后一个死结。
浸透海水的名贵丝绸腰带,如同一条坚韧的救命藤蔓,死死地、暂时地,将断裂的钢缆头与那根承载着救生艇最后重量的钢缆捆缚连接在了一起。
巨大的拉力瞬间转移到丝绸束带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紧绷声,但它竟然真的暂时撑住了!
这短暂的、不可思议的缓冲,为旁边被撞懵的水手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
他们如梦初醒,嚎叫着扑上来,用能找到的一切绳索和工具,疯狂地加固、替换。
救生艇暂时稳住了!
威廉船长也被水手趁机拖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江熠站在领航台上,狂风暴雨将他全身浇透。
他死死盯着甲板上那个摇摇欲坠、扶着船舷剧烈干呕的纤细身影。
她华贵的绸裙破烂不堪,沾满污秽,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狼狈得如同被暴风雨蹂躏过的残花。
但就在刚才,她用一条丝带,在死神镰刀下,为这艘船、为老船长、为所有人,抢回了一线生机!
他墨黑的瞳孔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风暴——震惊、难以置信、被打脸的难堪、被冒犯权威的怒火、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那脆弱身躯里爆发出的决绝力量所撼动的悸动。
那句“滚回舱里去”的咆哮还哽在喉间,而她那句“跪下来求我递木板”的锋利回击,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扎在他引以为傲的专业自负之上。
压舱水隐患爆发,船体濒临倾覆,货舱进水,救生艇险毁……她预言的一切,正在上演。
而拯救这危局的第一个关键节点,竟是由这个被他视为“麻烦包裹”、“纸上谈兵”、“该待在舞厅”的贵族小姐,用一条丝带完成的。
脚下的诺尔尼斯号仍在狂暴的大海中痛苦呻吟、挣扎。
更大的危机如同潜伏在墨黑深渊下的巨兽,随时可能给予致命一击。
而江熠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和她之间,那堵由偏见和傲慢筑起的高墙,也在这一刻,被狂风巨浪和一条染污的丝绸腰带,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无法忽视的裂口。
他猛地转回头,不再看她,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新的舵令,试图将船头艰难地对准下一个扑来的巨浪。
只是那吼声中,少了几分绝对的掌控,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和急切。
这位西蒙。珀金斯,可真是个……不怕死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