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没有闪避,反而有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落在了他正试图包扎的手臂上。
那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有力,但靠近手肘内侧,一道陈旧的、狰狞的暗红色鞭痕清晰可见,如同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古铜色的皮肤上。
那不是普通水手会留下的伤痕。
沉默在无声的观察中被拉得更长,空气仿佛凝固。
最终,是江熠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搏斗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刚才……谢了。”
没有她,这艘船和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恐怕都已葬身海底。
于霜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脸上的细小伤口,带来一丝刺痛。
她用布条轻轻地擦去脸上的污渍,背也慢慢挺直。
“扯平了,贝利先生。”她抬眼,鎏金色的眸子直视着他,“你也没让我喂鲨鱼。”
江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句“扯平了”带着刺,也带着一种划清界限的冷漠。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薄唇,低头更加用力地拉扯着臂上的布条,仿佛那布条跟他有仇似的。
于霜不再看他,她靠着冰冷的木桶,艰难地喘息了几口,似乎在积攒力气。
然后,在江熠略带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从怀里——那件破烂绸裙内一个隐蔽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只有巴掌大小、镶嵌着贝壳的精致小圆镜。
镜面上有几道裂痕,映出她苍白得吓人、沾着污迹的脸。
另一件,是一个小巧的、用深色木头旋成的圆管。
她拧开盖子,里面是半截凝固的、颜色深红近褐的东西——是手工制成的天然口红。
江熠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混合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荒谬的嘲弄。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在掏化妆品?
就在这时,于霜似乎连拿稳镜子的力气都没有,小圆镜“啪嗒”一声掉落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她看都没看,只是费力地拧开口红盖子,用颤抖的手指,蘸取了一点那深红色的膏体。
江熠看着她在虚脱中仍固执地试图将那抹颜色涂上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作笨拙而费力,终于忍不住,抓起脚边一个半满的淡水袋,带着一丝粗暴的力道,“咚”地一声扔到她旁边的甲板上。
“死要面子。”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淡水袋滚到于霜手边。
她涂抹的动作顿住了,可她没有立刻去捡水袋,反而抬起眼。
那双鎏金色的眸子,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
她盯着江熠,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出一个近乎偏执的微笑。
她将指尖最后一点红色,用力、仔细地涂匀在苍白的下唇上。
那抹深红在她惨白的脸上,如同伤口中涌出的新鲜血液,妩媚而刺眼。
“这不是面子,贝利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针,清晰地扎进江熠的耳中,“这是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