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的怒吼终于被海浪疲惫的叹息取代。
诺尔尼斯号如同一头伤痕累累的巨兽,漂浮在渐渐平静却依旧灰暗的海面上。
云层透出了几道缝隙,柔和的阳光从里面射向甲板。
甲板此时一片狼藉,断裂的绳索,碎开的木桶,似乎都在说明着这暴风雨的猛烈。
水手们就像从地狱爬回来的幽灵,他们的脸上混杂着疲惫、麻木和一丝侥幸。
他们沉默地、机械地忙碌着: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加固破损的舱门,将散落的物资归拢,用木楔和浸透柏油的帆布紧急修补被巨浪撕裂的货舱口缝隙。
船医汉森的小小医疗角挤满了人。
“啊——汉森——你就不能给我弄点鸦片止止疼?”
汉森正用酒精为一个水手清洗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咬牙切齿:“能别叫嚷了吗?东西全被海水冲走,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止疼?有棉签酒精就不错了。”
“可是——”
“闭上你的臭嘴,再吵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鲨鱼!”
“你……!”
那水手只能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船医的身后排满了受伤的水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酒精刺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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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安静的左舷一角,远离了主要的活动区域。
江熠背靠着冰冷的船舱壁,坐在地上。
他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里衬布条,正皱着眉头,试图单手将布条缠绕在左小臂上一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伤口上。
血水混着海水,将深色的布料染成更深的暗红。
他动作有些笨拙,牙关紧咬,额角渗出汗珠,显然牵扯到了其他在搏斗中拉伤的肌肉。
即使这样,他依旧一声不吭。
不远处,于霜蜷坐在一个翻倒的木桶旁。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刚才那番搏命救援和生死预警似乎耗尽了她的最后一丝力气,剧烈的晕船反应在风暴平息后反而变本加厉地反扑上来。
她抱着一个空木桶,刚刚才吐完最后一点胃里的东西,此刻只剩下痛苦的干呕和剧烈的喘息,整个人虚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如同重锤,沉重地压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只有海风呜咽着穿过破损的索具,发出单调的声响。
江熠包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漆黑的眼眸无声而锐利地落在于霜身上,定格在她用来擦拭嘴角污渍和脸颊上不知何时划出的一道细小血痕的那块布条上——
那布条边缘,依稀可见繁复精美的藤蔓与玫瑰刺绣,虽然被血污和海水浸染得模糊,却依然透露出它曾经的价值和不凡的出身。
就在这时,于霜似乎也感觉到了那如有实质的目光。
她喘息稍定,鎏金色的瞳孔抬起,迎上了江熠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