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勒却像得到了天大的恩赐,一步三回头、珍重地把糖果藏进最里层口袋,才蹦蹦跳跳地跑开,干劲十足地去执行他的整理大业。
不远处,江熠正和威廉船长低声交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这边。
看着吉勒那副欢天喜地、笨拙模仿贵族礼仪的样子,又瞥见于霜接过杯子时那副理所当然、带着点挑剔的优雅姿态,以及她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颗糖、吉勒接过糖时那副受宠若惊的狂喜模样,他墨黑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个麻烦包裹,似乎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搅动气氛,甚至开始“收买”他的船员了?
她究竟想干什么?
江熠结束谈话,迈步走向于霜。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阴影。
“珀金斯。”他的声音依旧冷硬,但少了些之前的纯粹命令感。
于霜懒懒抬眼,手中还端着那杯廉价的热可可:“有何指教,副船长先生?”
江熠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评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然后才移开,公事公办地说:“风暴里,你的眼睛和脑子……没拖后腿。”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语气略显生硬,“威廉船长点了头。从今天起,你算诺尔尼斯号的正式船员了。”
于霜挑了挑眉,鎏金色的眸子直视着他,带着一丝了然:“所以?”
江熠的下巴朝船尾方向抬了抬,那里是船上气味最不美妙的地方。
“新船员的第一个活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平淡,仿佛在陈述最普通的工作安排,“去把船尾的马桶刷干净,刷彻底点,这是规矩。”
他刻意避开了“刷到能照人影”这种过分羞辱的措辞,但任务本身依然足够刁难。
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水手交换着眼神,有同情,也有好奇这位“贵族小姐”会如何反应。
于霜的脸上没有屈辱,反而缓缓绽开一个几乎玩味的浅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规矩?”
她轻轻重复,将手中的锡杯随意放在脚边的木桶上,站起身,优雅地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遵命,副船长先生。”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带着钩子。
在所有人略带惊愕的注视下,她走向船尾。
片刻后,她回来,手里拎着那个沉重、湿漉漉的马桶。
然后,她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双深酒红色的厚实丝绒手套,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戴上。
接下来的场景,让所有偷看的人都有些恍惚。
于霜面无表情,动作标准而用力地刷洗着那个污秽的马桶。
丝绒手套很快被脏水和刷子磨损,但她毫不在意。
当最后一遍清水冲过,桶壁在阳光下反射出铮亮的光泽时,连最挑剔的老水手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于霜拎着光洁如新的桶,径直走到江熠面前,微微歪头,脸上带着一种纯真又极具杀伤力的疑惑:“满意了吗,贝利先生?”
她甚至煞有介事地低头看了看桶壁,慢悠悠补充道,“或者……还需要我打层蜡?我记得杂物舱里好像有蜂蜡。”
“噗!”这次是吉勒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
江熠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
他看着那个锃亮的桶,再看看于霜戴着破损丝绒手套的手和她脸上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无辜表情,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他预想她会反抗、会屈辱,却没想到她用这种近乎荒诞的优雅完成了任务,还反过来将了他一军!
“……不用了。”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干涩。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看那个刺眼的桶和她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胜利般的弧度。
他感觉自己的耳根似乎有点发热。
“看来我做的很好,”于霜戏谑般地调侃,“就连‘规矩’先生都挑不出任何问题。”
就在于霜准备将桶放回原处时,船尾楼上传来了威廉船长洪亮的声音。
“西蒙,到船长室来一趟,关于前天风暴航迹图,还有些细节需要核对。”老船长的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