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绛紫锦袍,玉带着光,身侧跟着两名低眉敛目的侍从。他步履从容,却自带一股迫人威仪。
亭内诸人一时间有些慌乱,匆匆起身行礼,“四殿下……”
容歆亦随众人垂首见礼,抬眸间扫过四皇子,只见他面容清俊,但凤眸冷冽,仿佛藏着冰雪,衬得他的贵气,让人生不起亲近之感。
“免礼。”他声音清润,凤目微转,掠过捂脸啜泣的少女,最后定在容歆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周身风雪尽敛:“楚国公大义,自请戍守边关数十载,为国为民,冠绝当世,我钦佩至极。今日见乡君护亲之勇,不畏人言,方知楚国公门风如此,烈骨犹存。”
四皇子话语中既赞楚国公,又暗指容歆方才所为是“护亲之勇”“烈骨犹存”,众人哪里还看不出他是有心维护容歆。男宾原本在另一处行射艺蹴鞠,四皇子却偏偏出现在这桃林深处,时机如此微妙,绝非偶然。
捂着脸的姑娘羞得满脸通红,眼泪流得更凶,只觉无地自容,胡乱向四皇子一福身,捂着脸不管不顾地跑了。其余几人借着去追前面姑娘,忙不迭地告退,仓皇离去。
容歆心头微凛,面上却沉静如水,再次屈膝:“殿下谬赞了,臣女惶恐。父亲为国尽忠,乃人臣本分。臣女今日所为,实属意气,‘风骨’二字不敢当。”她言语恭谨,却将四皇子扣上的高帽轻轻摘去,只归于一时意气。
四皇子凤目在她脸上停留,笑意加深,语气更为温和:“乡君过谦了。我正是钦佩乡君这份敢作敢当的爽朗果决。在京中这份赤子之心尤为可贵。”
他话锋微转,似有亲近之意,“我对楚国公仰慕已久,可惜当年国公在京中时,我尚且年幼,无缘向学,听闻乡君受到国公教导,乡君若有闲暇……”
容歆心念电转,不等他说完,便垂眸接口道:“臣女初至京城,京中规矩尚在学习,诸事懵懂。且离家日久,心中只念着早日归家,恐难承殿下垂询。”
四皇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如常,笑容依旧:“既然如此,我就不扰诸位雅兴了。”他微微颔首,干脆利落地带着侍从从容离去。
那紫袍玉带的身影消失在灼灼桃花深处,杨蒙和越幼萱才长舒一口气,围拢过来。越幼萱眼睛亮亮的,抚着胸口钦佩道:“五娘,你可真厉害,以往我们最多在话里藏针,有时我恨不得撕了她们的嘴,却也不敢动手,你这次可真解气。”
杨蒙却摇摇头,有些担忧,“可是真动了手,难免会落人口舌。”
容歆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不光彩,又丢了面子的事,她们敢张扬出去吗。”她顿了顿,“先是辱我二姐,之后辱我父母,我当然不能让她们如愿以偿。别人都不敢说话,偏偏她要出风头。既然她敢说,就要承受代价。”
三人饮完茶,复又有了力气赏花。晌午回到主院,又碰到了景二她们,那个哭了的女孩不见了,其余几个人一见容歆扭头就走,一点也不愿再和她打照面。
越幼萱见她们吃瘪,强压着自己不笑出声来。
夫人们都在园子里听曲,神色怡然如常,还不知道桃园里发生的事。
跟着容歆出来的白芷一脸的忧虑,她没拦住容歆很是自责,“但是乡君刚来京城,毕竟是打了人,这事怎么也是瞒不住的。”
容歆安慰道:“那会儿我就回江州了,家里也没姊妹会被我名声所累。她们想嚼我舌根,由她们去。”
徐云初也在主园陪着夫人们,心思却不在听曲上。她视线环视众人,瞧着景二她们匆匆忙避开容歆,疑惑不解,越幼萱把她拉出来,把刚才桃林亭中事,当作趣闻同她说了。
徐云初听了静默着思索片刻,说道:“这事就算传出去她们也不占理,不然四皇子也不会出言维护五娘。五娘,你自己担心吗?”
容歆笑:“我若瞻前顾后,也不会动手了。”
徐云初也笑,“既然如此,要不要去太春池泛舟,散散心?”
她们刚刚在太春池南岸,傍着西山,赏看湖光山色,但池面并不开阔。若想要泛舟还得向北岸去,水连着天,看不到尽头。
但时值晌午,日头渐高,碧空如洗,是个极好的天气,就是又晒又热。
杨蒙和越幼萱怕热,连连摆手:“日头太毒,下次再游湖吧!”
容歆却对泛舟兴致盎然。她喜欢玩水,和白芷坐小舟行至湖心,素手探入微凉的湖水中,惬意地拨弄着碧波。白芷看得心惊,不住劝着:“小姐,当心危险。”
她话音刚落,好像是应着她的话,容歆头上蝶簪从乌发中滑落,“扑通”一声坠入清澈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