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将至,树稍倒映在窗,轻轻扫过少女的侧脸。
程雪衣洗面拆髻,换了身素色寝衣,上床歇下。多橘手脚利落地放下纱帐,将燃着的香球挂在床边系好。
“那沈家婶子还在饭厅里坐着呢?”程雪衣揉揉太阳穴,将头发拢在一侧,拉上被子。
“是,姐儿,估计她现在也没力气再闹了。”
方才,费女萝在饭厅打滚撒泼,说是沈君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便也不活了。眼下沈君昌脱不了身,程雪衣也被费女萝绊住去路。程雪衣拗她不过,坐在一边吃饭,看她各种表演。
程雪衣原是让刘管家几人去罗记赌坊赎人,可王掌柜发现杂货铺子的契约有假,便说什么也不肯放人,将人关进柴房,说是明儿一早报官。
被费女萝这样一闹,程雪衣没了胃口,未吃多少,席间便开始头皮发紧,太阳穴突突直跳。
“等天亮了,你便随我去找王掌柜,盼他看在爹爹的面子,息事宁人。”
多橘点头,“是,姐儿快好生休息吧。”她将纱帐放下,将烛火熄灭几盏,轻手轻脚地走了。
半夜,程雪衣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胸口发闷,便掀帘下床,走到窗前,将支棍向外送了送,窗户大敞,丝丝凉风卷着花香袭来。
她就坐在软榻上,头发随意搭在胸前,一弯远山眉微微蹙起,眸中黯淡,任凭冷风拂面,专注地看着树梢上挂着得那轮明月。
程雪衣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有月余,从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现在前路渺茫,她不知道下一步路该如何走,没有人为她指明。
她曾多次祈祷,那本该伴随穿越者的系统君能从天而降,提示三言两语,可夜晚的空气中只有一片死寂。唯一在她脑海里残存的记忆,便是“沈偕回朝”的片段。
风慢慢地从窗户灌进来,裹着程雪衣的脚,凉意钻进脚心,她打了个寒噤,朝床边走去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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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程雪衣洗漱完毕用过早饭,便携刘管家和多橘去了东街王掌柜处。
刘管家吩咐小厮套好马,多橘扶程雪衣上了马车,还未坐定,便听见费女萝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程姐儿,我也一并去。”
多橘掀了帘子,软声说着:“沈家婶子,您快回吧,放心在家等着,我和姐儿去接沈家叔叔回来。”
没等费女萝接话,小厮扬起马鞭,一溜烟跑没影了。
街上行人渐多,嘈杂声音越过车窗飘进程雪衣的耳朵里。她掀开帘子,望着铺子行人,不远处,王记米行的布幌子飘荡在空中,几个描金大字额外惹眼。王掌柜在门外清点货底,小厮搬着米袋子进进出出。
“姐儿,前面就是王记米行了。”
刘管家朝车内说了句,里面立刻传来声音:“刘管家,把马车停在僻静地方,我步行过去。”
刘管家唱了喏,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将马车驶进了一条小巷里。
待马车停稳后,刘管家放下踏脚,多橘掀帘下车,回身小心扶着程雪衣。
“您在这里少歇片刻,让多橘陪我去吧。”
多橘为程雪衣整理裙摆,跟在一旁精心服侍。
刘管家拱手说道,“老奴就在此处,姐儿若有事遣多橘来唤我便可。”
程雪衣侧身颔首,朝着米行铺子去了。
还没走到近处,便听见怒骂声,“小心着点,看着门槛,若是米掉了一粒,我便扣你们的工钱。”王掌柜捧着茶盏,呷了口,用手抹去嘴边的水痕,沾湿胡须。
“王掌柜近来可好?”
他眯着眼定睛看了看,将手中的茶盏交给身边的小厮,拍手上前道:“这是哪阵好风,竟将我的大侄女吹来了。”
程雪衣弯弯唇,点头道,“王掌柜贵人事忙,怕是忙糊涂了不是?”
男人脚步一顿,嘴角笑意收起,眼纹撑开,撇嘴道:“我王某再糊涂,却也不至于老眼昏花,不识程家小娘子。不知今日到访有何贵干哪?”
程雪衣不语,示意多橘将一锦匣递给王掌柜。
王掌柜见程雪衣以锦匣见礼,便以猜出七八分来意。他佯装不知,开口道:“你这是合意?”
程雪衣见他拿乔,慢说道:“王掌柜昨日去过赌坊,还赢了不少彩头吧?”
“那又如何?”
“王掌柜看上的铺子万不能交付与你,还请高抬贵手,饶他是个外乡人,不懂赌场规矩,昏了脑冲撞了掌柜的,我替他向您赔个不是。”
“他是你什么人?你竟为他上门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