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闷响。
那沉重的玉镇纸,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朱棣的后背上。
朱棣闷哼一声,身躯晃了晃,但马皇后终究是妇人,掌力收了几分,他自幼习武,筋骨强健,这一下不过皮肉微伤。
“母后息怒,”朱棣强忍着背上传来的刺痛感,声音沙哑地开口,“此事……是儿臣不好。是儿臣心高气傲,先与二哥言语相激,才引得二哥失了分寸,迁怒无辜之人。”
言罢,他伏地叩首,额间青筋隐现:“千错万错,皆在儿臣,请母后降罪责罚!”
他的这番话,刚好被一只脚踏进殿门的朱元璋,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原本暴怒的眉目,倒柔和几分,他大步迈进殿内,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个儿子,又凝望马皇后,见她玉容惨淡,鬓角微颤,不禁眉峰又拧紧。
他缓步至马皇后身侧,轻抚其手背以示宽慰,旋而转身,看向朱樉和朱棣,眼神深邃如潭。
“你们两个,都长本事了。在自个儿府里,就敢学那阎王老子,设公堂,断生死了?”朱元璋眉宇阴云密布,往日已是威严赫赫,此刻不禁让人更加胆寒:“怎么,是嫌咱设的刑部碍眼,还是嫌大明的法度太松了?”
朱樉和朱棣闻言,如遭当头棒喝,皆是心头一凛,额间冷汗涔涔,齐声叩首。
“儿臣不敢!”
朱元璋嗤出一声冷笑:“不敢?咱看你们胆子肥得很!”
他负手踱步,最终驻足,目光攫住二人:“即刻去军中领三十军棍,好叫你们长些记性!若再敢胡来,绝不轻饶!”
三十军棍,对于久经骑射的皇子而言,只要执刑者稍施巧劲,不过是皮肉之苦,卧榻数日就好了。
这惩罚,看似雷霆万钧,实则网开一面。
朱樉和朱棣都松了口气。
“不成!”马皇后却不答应,她猛地站起身,双目含愤,朱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这个做母亲的已是悔恨不已,若再轻拿轻放,只会害了他,“两条性命,就只值三十军棍吗?”
“今日若姑息纵容,他日岂非要酿成兄弟阋墙、刀兵相向之祸!”马皇后的声音凄厉,向朱元璋投去一瞥深意。
朱元璋得老妻提醒,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了朱樉身上。确实不能就这么处理,此事若轻纵,必会寒了徐达等开国勋臣之心。再抬头,那眼神已然冷了下来。
“你母后所言不差,既如此……秦王朱樉。”
“儿臣在。”朱樉喉间一紧。
“军棍领完了,就即刻起行,前往凤阳练兵。非有诏令,不得回京!”
此言一出,朱樉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睁。
凤阳?父皇龙兴之地,然中都尚未建成,尚且是个荒凉之地!
他此刻只觉得父皇此举,名为练兵,实为放逐!没有圣旨,他这辈子可能都回不了南京了!
霎时间,万念俱灰,喉头涌起千言万语。
“父皇……”他想要求情,却在接触到朱元璋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想起他的父皇,登时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父皇的屠刀有多锋利,他自小就清楚。
他颓然失力,额头颤抖着叩地,手指深深抠入了坤宁宫的地砖缝里,指甲断裂之声细不可闻,冷汗随之落下,浸透蟒袍,散发着幽幽寒意,须臾,才听到他颤抖如风中残絮的声音:
“臣……遵旨。”
朱棡与朱棣退出坤宁宫后,马皇后方由宫女搀扶着缓缓落座。她正凝神敛息,平复心绪,就听朱元璋的声音幽幽传来,猜不透情绪:“秀英你说,老二何以认定高启之妻的死,能牵动仪丫头的心绪?”
皇后面上波澜不兴,只缓声道:“是樉儿多心了。当年高启编修《元史》时,本宫曾召其妻入府叙话,观其谈吐,确乃难得的才女。此番高启犯下大罪,我听闻其妻女下落不明,遂命佩英赴苏州时顺便查访,一则了却旧日念想,二则……恐有遗珠之憾。”她轻叹一声,目中掠过一抹惋惜:“樉儿不知这一层,会错意,误以为这人对徐家至关重要,才引主母特意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