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棠翻过沈宅西墙落于小巷青石之上,此时晨雾尚未散尽。
她辨明方向,循着记忆中昨日马车行进的路径疾行。卯时二刻的镜湖城,主街两侧已有早起的摊贩支起炉灶,袅袅白气升腾夹杂着食物的香气。因她步履迅捷比昨日马车慢不了多少,约莫大半个时辰便已抵达傅宅侧门。
归家后她先去探望父亲。傅承业见她如此做派眉头微蹙,显是不赞同这翻墙偷溜的行径,然终是未多言,只叮嘱万事小心。她又去偏院寻姑婆傅青衣,细说了城中沈宅安置情形及那沈遇书生之事。姑婆听罢嘱咐她多加留意。从姑婆偏院出来后傅晚棠回到自己闺房之中,躺了一会后索性抽出放在房中的桃木剑练了趟十全大补剑法,简直酣畅淋漓。
大嫂刘世贞刚起身来到院中,乍见傅晚棠身影还道是眼花。待傅晚棠笑嘻嘻迎上来她才惊觉是真,忙拉着她问缘由。
傅晚棠简略说了用彩如打掩护及西墙小院遇书生沈遇花钱买路之事,末了还带着点小得意道:“如此往后我住城内沈宅时便能常回来看看你们了!”她心中亦知城外沈家庄园才是关键,不可因贪恋家中温暖而久居城内。
刘世贞听得目瞪口呆,末了伸指戳着她光洁的脑门又是气又是笑地嗔道:“你这促狭鬼!胆子是越发大得没边了!翻墙?还跟个不知根底的书生做买卖!那沈家高门大户规矩大眼线多,只盼那彩如是个好的,莫要露了你的行踪!”
“知道啦嫂子,我心中有数!”傅晚棠笑嘻嘻应着。
恰在此时侄子傅明轩揉着惺忪睡眼从里屋晃出来,一见傅晚棠登时睡意全消惊喜地蹦了起来:“小姑!你回来了!昨日你归宁偏我被那老古板夫子拘在学堂死活不给告假!真真气煞我也!”少年郎正值变声期,嗓音粗嘎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乍见亲人的雀跃。
刘世贞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念书时蔫头耷脑活像霜打了的茄子!一听你小姑回来倒跟打了鸡血似的!我看你那心思压根就没拴在书本上!”
傅明轩梗着脖子嚷嚷:“本就是!我早就不想读那劳什子书了,是你非逼着我去!我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
刘氏被他顶得火起作势要打,索性赶他去收拾行囊。傅晚棠好奇问道:“收拾行囊做甚?”
傅明轩远远回身,摇头晃脑拖长了调子:“夫子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苏泽府文风鼎盛,过两日便要带我等前去游学!这一去怕是要一月光景!”
刘氏对着傅晚棠无奈笑道:“瞧瞧,这杭宁府还没转明白呢,心倒飞到苏泽去了!”
傅晚棠走到正打包行李的傅明轩身边,将手中那柄常用桃木剑递给他:“出门在外,带着防身。”又从腰间那个粗布香囊里摸出一个折叠好的三角黄符,“这是平安符,贴身收好莫要离身。”
傅明轩接过黄符心里嘀咕:真要遇上事儿这木头疙瘩和纸片片能顶啥用?但面上却不显露,到底是小姑的一片心意,还是老老实实将符仔细塞进贴身的里衣口袋,又把木剑郑重其事地插在行李卷外侧,然后拍着胸脯保证:“小姑放心!定保管好!”
在家中用了顿融洽的午饭,又小憩片刻。下午刘世贞拉着傅晚棠在廊下絮叨些邻里间的琐碎闲话。她今日是真心欢喜,阿棠仿佛未出阁时一般在家中自在往来。聊着聊着刘氏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一正,压低嗓音道:“对了阿棠,有桩事需得提醒你,近来莫要去曲巷坊那边,尤其泥鳅巷和瓦砾巷那片,邪性得很!”
傅晚棠心头一跳:“嫂子,那边出了何事?”
刘氏凑近些绘声绘色:“听说是有人在巷子里走,老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着,可猛一回头影子都没一个!”她搓了搓胳膊:“更邪门的是,前几日有几个人许是喝了点酒不信邪,夜里非要打那儿过,回去就中邪了!满嘴胡话认不得人,性情都大变了!邻里都说是被巷子里的脏东西给缠上了。”
傅晚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具体哪家人,这刘氏倒不知道了:“这话头传来传去到我这儿都不知过了几道手了,源头在哪儿谁晓得!”
傅晚棠将此事暗暗记下又与刘氏闲话片刻家常,眼见日头西斜,她揣好嫂子硬塞的点心,辞别家人再次启程。
既出来了,演戏演全套。傅晚棠真就拐去西市附近的李记,想买些点心带回去掩人耳目。已是傍晚,李记点心铺子前竟仍排着两条小队,一队等着糖蒸酥酪,一队候着刚出炉焦香四溢的芝麻炉饼。香气勾人,傅晚棠瞧着两样都想吃!正犹豫着排哪一队时,眼角余光忽地瞥见酥酪队伍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靛青旧袍,身形清瘦,脸色苍白,不是沈遇是谁?
沈遇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惊讶,隔着几个人扬声道:“小棠姑娘你怎么才来买点心?”
傅晚棠立刻排到炉饼那队,扬声回道:“难得出府一趟有事耽搁了,这才过来。沈兄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