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男人哽咽着,“我在等你,等你救我。可我怕你嫌弃我家,才故意说难听的话……”
两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喜堂的灯笼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唢呐声,是百鸟朝凤的调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供桌上的牌位发出暖黄的光。周延之和阿昭的身影从牌位后走出,穿着大红喜服。阿昭的红盖头被轻轻掀开,她的眼睛不再是青灰色,而是像星星一样亮。
“原来……”周念昭望着他们,“你们早就知道了?”
“我们知道你会来。”阿昭笑着,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这是你三岁时爱吃的,我让燕离帮你收着。”
周念昭接过糖,放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炸开,像极了记忆里外婆熬的桂花酒酿圆子。
“该走了。”周延之牵起阿昭的手,“这次,我们一起走。”
两人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两缕光,飞向窗外的月亮。
周念昭摸着手腕上的胎记,轻声道:“原来,我不是替嫁的。我是来……”她看向燕离,“来谢谢你的。”
晨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时,燕离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手里攥着半枚铜钱。
顾砚端着热粥走进来,放在茶几上:“周念昭说,她要去北京读研究生了。”
“嗯。”燕离应了一声,翻开手扎,新的一页上画着对穿婚服的男女,旁边写着:“冥婚喜堂。”
“你在干什么?”顾砚凑过来。
燕离摇摇头:“无可奉告,其实你是鬼吧。”
四处飘荡的流浪鬼路过纱窗时,燕离正用钢笔在手扎最后一页补画细节。周念昭腕间的青紫色胎记被她描得很仔细,旁边用铅笔写着:“胎记与民国周延之死亡证明照片重叠度98。7%,转世记忆触发条件:红盖头、桂花糖、并蒂莲红木盒。”
“你在写观察报告?”顾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热粥,杯壁上的水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昨夜喜堂里阿昭哭落的眼泪。
燕离没回头:“副本通关记录。”她合上手扎,金属搭扣“咔嗒”一声扣紧,“周念昭的情绪波动值从凌晨三点的峰值,到五点见面时降至平稳,符合‘执念化解’的标准曲线。”
顾砚在她身旁坐下,热粥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青黑:“但你昨晚在监控里说‘无可奉告,因为你是鬼吧’。”他伸手碰了碰她手背——那里还留着昨夜掀红盖头时被红绸勒出的红痕,“我确实是鬼。”
燕离终于抬眼。
“周延之的魂魄在阴间困了百年。”顾砚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他求我帮他找转世的阿昭,说只要阿昭说‘没怪他’,他就能去投胎。”他指了指窗外飘着的桂花香,“可阿昭的转世周念昭,根本不记得前世。她做噩梦,是因为周延之的魂魄一直在她梦里掐她脖子——他在道歉。”
燕离想起昨夜周念昭说的话:“我小时候总做噩梦,梦见个穿西装的男人掐我脖子。”她摸了摸手扎里夹着的半枚铜钱,“所以你……”
“我是周延之的胞弟。”顾砚笑了,“他死的那天,我在尼姑庵外跪了三天三夜。后来阿昭替嫁,我在灵堂见过她最后一面——她手腕上的胎记,和我一模一样。”他掀起袖子,露出腕间淡青色的印记,“这是周家血脉的诅咒,转世者必带。”
燕离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扎边缘。她想起三天前在旧书摊淘到的《沪上冥婚志》,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合影: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抱着襁褓,身旁站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正是周延之和他胞弟。照片背面写着:“昭昭与砚砚,同根同命。”
“所以你接近我……”
“是为了确认阿昭的转世。”顾砚打断她,“你手扎里的预言,和你对胎记的敏感,让我确定你是‘观察者’。”他从口袋里摸出张泛黄的纸,“这是周延之的绝笔信,他说‘若阿昭转世,务必让她知道,我没怪她’。”
燕离接过信,信纸上的字迹和苏阿月的娟秀小楷截然不同,是刚劲的钢笔字:“昭昭,我总怪自己懦弱,用最狠的话推开最爱的人。可我更怕你知道我死了,会在阴间等我。若你见到这封信,就忘了我吧——好好活着,替我看遍没看过的风景。”
窗外传来桂花香。周念昭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带着释然的笑:“燕小姐,我要去北京了。外婆说,北京的银杏叶落进领结里,是秋天给的信。”
燕离合上绝笔信,放进手扎里。她看向顾砚:“你呢?不去投胎吗?”
“我要等阿昭的转世彻底放下。”顾砚站起身,晨光里他的影子泛着浅金色,“等她不再做噩梦,不再摸手腕上的胎记,我就去阴间找周延之——”他顿了顿,“然后一起等下一个转世。”
“要喝粥吗?”顾砚指了指桌上的热粥,“加了桂花蜜,和阿昭煮的一样甜。”
燕离摇头:“不了,这里马上就要结束了,我急着去拿胜利者的奖金。”
楼梯间的穿堂风掀起燕离的发梢,她听见身后传来顾砚的低语:“对了,燕小姐还有一件事……”
“嗯?”
“谢谢你,然后再见。”
“不客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