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小说网

一滴眼泪（第3页）

这些丝线在空中交织，像是碎金般的阳光穿透云层，在靛蓝的海面上泼洒出流动的琥珀。每一道蓝金色波浪的脊线都镶着鎏金的花边，随着潮汐的呼吸时隐时现。钴蓝与蜜金的丝线交织、排列、重合，如同落日余晖一般灿烂。丝线缓缓融入了莱斯的身体，女神阿弗洛狄忒的身影虚虚笼罩着两人，莱斯的嘴唇开始有了血色。

一旁的阿莉娅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喜人的变化，她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可当她雀跃地看向海伦娜的时候，对方眼里复杂的感情又让她感到疑惑。

她看见海伦娜抬起头，直视着她，眼里满含坚定。

“奥古斯塔。”

听见这个称呼，阿莉娅的表情瞬间变了。这么多年来，海伦娜几乎没叫过她的姓氏，除了大殿上颁布法令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在这？为什么在此刻？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眶里顿时溢满了泪水。她想拉住她、想挽留她、想切断能量的连接，可伸出的手却停滞在了半空中，最终颤抖着收回了。她紧紧握着拳头，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反复咽了几次口水，她像是终于找回了语言功能，开口应答，吐出了那个陌生的称呼——

“陛下，我在。”

“我以亚特兰蒂斯最后一位君主的名义，颁布最终谕令——”海伦娜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仿佛最后的火焰在燃烧：“自今日起，废除君主制，亚特兰蒂斯将不再有世袭的统治者。我们的国度，将交由人民，成为一个自由的共和国。”

“我会确保您的意志得以实现。”阿莉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海伦娜弯起眉眼，嘴角浮现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她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阿莉娅的头顶：“瑞瑞，亚特兰蒂斯就交给你们了，你别把担子全都扛在肩上，这事不急在一时。”

她没有过多谈论关于制度变革的一切，因为她相信她的伙伴们一定能够做到。

“莱斯也拜托你们了。不要怪他，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她垂下眼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放心吧，他什么都不会记得的。如果他有了心仪的人，不要阻拦他，让他自由选择今后的路吧。”

“对不起，瑞瑞，我没有办法了。”她尽可能地绽开一个笑容，伸手抹去了好友的泪水，眼里满是不舍：“能和你成为朋友，我真的很幸运，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希望下辈子，我们还能是好朋友。”

海伦娜又转向了杨。不同的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他也点了点头。一切默契似乎都在不言之中了。

随即，海伦娜的身体逐渐开始变得透明。

在最后的时刻，莱斯终于醒来了——意识缓慢地从黑暗深处浮上来，他最先感受到的是被怀抱着的温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海伦娜溢满泪水的蓝眼睛。他想伸手抹去她脸上的阴霾，却失败了——他的身体有些不受掌控。

“莉娜。。。”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海伦娜落下的吻就堵住了他的所有疑问。这个吻很轻，就像是一阵风拂过一样，几乎感觉不到实物。

他觉得不太对劲。

莱斯本能地扬起脸，却在看清的刹那，血液瞬间像是倒灌进了大脑——海伦娜的轮廓正在消散。“海伦娜。。。？”他猛地挣扎起来：“你做了什么？！”

海伦娜没有回答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莱斯突然感觉脸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有什么液体一滴一滴砸在他的脸上，又很快从他的脸颊边上滑落——是海伦娜的泪水。

“说你爱我。”

“我爱你。”

几乎是片刻之间，没有经过任何犹豫，莱斯回应了她。他急切地看着海伦娜，又扫过了旁边一圈或跪或坐着的人群——可是，没有人回应他的急切与疑惑，也没有人上前阻止海伦娜。

海伦娜轻轻点了点头，她注视了莱斯片刻，最后描摹了一遍爱人的模样，缓缓开口：“女神听到了我的祈求，莱斯，她同意了。你要好好的活着，连带着我的那一份。”

像是突然忍不住了，她哽咽着道歉：“对不起，莱斯，对不起，我要毁约了，我不能自私地占领你生命后续的几十年，你可以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你理应获得幸福。”

她突然就觉得有点可笑。他们一次又一次自作主张地想保护对方，一次又一次罔顾对方的想法想牺牲自己保护对方。在这方面，他们实在是彼此彼此。

“他不会要抓住这事不放，谴责我对他的批判根本站不住脚吧？”她想。

可随即，她又自嘲地一笑——人都没了，哪里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呢？

她不再多想，随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最终做出了某种决定，缓缓低下头，紧紧抵住了他的额头。

“忘了我吧。”

一双大手穿入了莱斯的记忆。

“不要！”莱斯意识到了海伦娜要干什么。泪水不断从脸颊滑落，他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记忆被任意摆布。那双大手像纺锤一样，缓缓抽走了一些丝线，记忆像海水一样缓缓流淌而出，又随即被无形的链条捆住，关进了一个黑色的房间，关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舞会、游船、博弈、爱恨——很快，他关于海伦娜的记忆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他在这？

为什么他在流泪？？

为什么他的心脏这么疼痛？！

他艰难地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半透明的身影，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身旁的哭泣声越来越大，一种痛苦到窒息的悲伤笼罩着整片海洋。海伦娜的身影一寸寸化为细碎的泡沫，轻盈地漂浮在潮湿的空气中。那些泡沫并非普通的白色，而是泛着淡淡的蓝金色，像是融化的星辰，又像是黎明前最后一抹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