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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泪（第4页）

她的长裙如流水般散开，化作无数晶莹的气泡，随着气流打着旋儿升腾而上，光亮穿过那些泡沫，折射出细碎的虹彩。她的身形渐渐模糊，只剩下一片片浮动的微光，又缓缓飘向远海。

最终，在午夜钟声敲响的那刻，她彻底消散在了空中。

他眼睁睁看着这道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泡沫。在她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她说：“我也爱你。”

——一枚戒指掉落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突然被剜走了一块，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从胸口漫向四肢，又突然涌入大脑。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像利刃刺进脑海，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他看见自己越过层层人群，邀请她跳一支华尔兹；他看见他们在塞纳河畔划船，她在铁塔亮灯的前一刻吻了他；他看见他们在雨天骑车，雨水拍在脸上，却只激起一阵笑声。

他看见了那个眼里闪着复仇光芒的她，那个醉酒迷茫的她，那个勘破他每一次谋划的她，那个仿佛被抽走灵魂的她，那个坚定要和他分享余生的她，那个固执地要毁约的她。。。。。。

他看见了他的爱人。

还有那双饱含爱意的深蓝色的眼睛。

他全都想起来了。

“等等。。。”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伸手抓向空中飘散的泡沫，“不。。。不要。。。”

手指穿过虚无的光尘，他什么也没抓住。他努力支起身来，踉跄着往前追了几步，可刚刚崩溃过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像是一根弦突然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他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一旁的人们蜂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想接住他。

“莉。。。娜。。。”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随即，他失去了意识，重心不稳下他飞速向前倾倒。

——一片浪花接住了他。

05

病房里的灯光惨白，扎得人眼睛生疼。

莱斯的意识从混沌中浮起，他最先感受到的是后脑钝痛，像是被重锤狠狠敲过。他皱了皱眉，还未睁眼，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压低的对话声。

吉恩的声音沉稳冷静，可悲伤似乎还卡在喉咙里，久久不能散去：“……他的记忆被强行抹除又恢复，精神受了冲击，身体又因为海洋之力崩溃过，自然是虚弱的。但是没有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阿莉娅的嗓音沙哑：“可他当时的样子……就像整个人都碎了……”

“那是因为他强行冲破了神级的记忆封印。要是他运气不好，脑死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吉恩叹了口气，“他们俩啊……为什么所有苦难都要降临在这两个人头上呢……”

杨调整了点滴的滴速，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提出了那个埋在他心底的疑问：“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进行过的事没法后退，以命换命更是无稽之谈，她是怎么做到的？”

沉默了片刻，吉恩终于开口。

“毕竟是神选中的君主，她的祈求自然会被神所眷顾。看当时她背后的虚影，应该是女神帮助了她。但这种交换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生命是神圣的、伟大的，能和生命相同地位的筹码，似乎也只有另一条生命了吧。”

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时之间，气氛压抑的可怕。

这时，莱斯的眼睫轻轻颤动起来，他挣扎了几次，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意识似乎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很快，杨察觉到了莱斯的苏醒，他猛地凑到床边，眼眶还是红的：“莱斯，你感觉怎么样？”

听到他的身影，莱斯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艰难地抓住床边，想要借力起身。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见状，阿莉娅迅速架住了他摇晃的肩膀，杨则沉默地托住了他的后腰，他终于坐起身来。

莱斯的目光缓缓聚焦，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扯出了一个半哭半笑的嘴角：“……阿莉娅。”

“嗯？”阿莉娅紧张地攥住了床沿。

她知道，她或许会听到莱斯对他们没有拦住海伦娜的怒斥，亦或是看到他捶胸顿足的自责。她其实愿意听到他大喊大叫，愿意看到他把所有情绪宣泄出来，哪怕是打他们、骂他们都可以，毕竟这样或许可以减轻一点他的痛苦——她已经做好了头顶之剑落下的准备。

可他没有。

“海伦娜……”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会回来的，对吧？”

没有歇斯底里，他问出了一个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只是想寻求一点渺茫的希望与可能。

阿莉娅的呼吸一滞。

像是再也忍不住一样，在飞快地和杨交代完事项后，她夺门而出，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窗外，暮色沉沉，最后一缕光亮也被吞没。莱斯突然觉得手上传来了湿热的触感。他低下头寻找来源。

——那是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