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初一,黎府朱门洞开,鎏金铜钉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威仪的光。
府内早已是宾客盈门,暖阁里地龙烧得极旺,熏笼里袅袅腾起苏合香的暖烟,与茶点蒸腾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氤氲出一派富贵雍容、其乐融融的新年气象。
今日来的,皆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主位上,黎相见一身赭色福纹锦袍,面带红光,正与身旁的沈擎沈侯爷寒暄。
沈侯爷身旁坐着侯夫人朱氏,仪态端庄,只是眼神不时瞥向风屏方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们的独子,世子沈珉瑄,一身月白云纹锦袍,玉冠束发,正与对面一位身着靛蓝长衫、气质略显文弱的公子低声交谈,那便是王家嫡子,现任翰林院修撰的王沧澜王公子。
下首坐着的是忠勤伯齐堰及其夫人。齐伯爷嗓门洪亮,正与身旁一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官员讨论着今年秋猎的趣事,此乃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赵铭赵大人。
赵大人身旁是他的夫人,一位沉默寡言的妇人。他们的女儿赵思无,芳龄十二,则与王家的一位同小姐挨坐着,小声说着什么,不时掩唇轻笑。
而忠勤伯的嫡子齐韵,今日倒是安静,只摇着一把折扇,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厅内逡巡,偶尔落在风屏之上,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厅堂一侧,设着一架偌大的苏绣牡丹屏风,恰到好处地隔出一方天地。黎府两位即将及笄的小姐便端坐其后。
黎婉墨一身娇艳的玫红缕金袄裙,发间斜插一支累丝金凤步摇,凤口衔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透过屏风的缝隙,目光胶着在外厅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上,见沈珉瑄言笑晏晏,风姿卓然,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忙拿起一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假意擦拭唇角,掩去羞意。
她身旁的大丫鬟可儿也忍不住歪着头,悄声赞叹:“世子爷今日真是玉树临风~”
屏风另一侧,黎望舒则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她穿着素雅的湖蓝色绣缠枝梅纹袄裙,略施粉黛,墨玉般的青丝只用一支简单的银簪挽住。
她是被黎父特意吩咐人推来的,美其名曰“让妹妹们一同感受佳节气氛”,实则不过是充作衬托红花的绿叶,彰显黎府的“一视同仁”。
她垂眸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碧螺春,纤细的手指捧着温热的瓷杯,仿佛外界的一切喧闹都与她无关。她乐得降低存在感,只默默听着外间的交谈。
只听忠勤伯齐堰洪亮的笑声响起:“沈侯爷,听说珉瑄贤侄年前在兵部观政,提出的那份关于边军粮草转运的新策,连圣上都夸赞了呢!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沈侯爷捋须微笑,眼中难掩得意:“齐伯爷过奖了,小儿不过是偶有所得,还需多加历练。”话虽谦逊,语气却满是自豪。
王夫人则拉着柳姨娘的手,目光却瞟向屏风,笑吟吟道:“说起来,府上两位千金转眼也要成人了。听闻墨丫头茶艺精湛,不知将来谁家有福气求了去。”这话引得几位夫人连连附和,目光在屏风与沈珉瑄之间微妙流转。
黎婉墨在屏风后听得心花怒放,腰杆挺得更直了些。而黎望舒,依旧无人问津,仿佛真成了隐形人。黎婉墨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
这时,为了活络气氛,齐韵提议行个酒令,王沧澜则笑着建议不如玩个雅致的抽签问答游戏,得到众人赞同。一个青瓷签筒被捧了上来,里面放着卷好的洒金笺。
众人依次抽取。沈珉瑄抽到“君子六艺”,侃侃而谈,风度翩翩,引得满堂赞赏。
王沧澜抽到“诗词典故”,引经据典,文采斐然。
齐韵抽到“市井趣闻”,说得绘声绘色,逗得几位夫人直笑。
轮到黎婉墨时,她深吸一口气,抽出字条展开,上面正是她苦练许久的“茶道”。
她心中大喜,面上却矜持地清了清嗓子,从茶叶产地、烹煮火候到品鉴心境,说得头头是道,果然赢得一片称赞之声,连屏风外的沈珉瑄也微微颔首示意。黎婉墨脸颊更红,含羞带怯地坐了回去。
签筒最后竟也传到了屏风后的黎望舒面前。
众人目光随之望去,带着几分好奇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