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望舒在黎父眼神示意下,只得伸手,随意抽出一卷。
展开一看,笺上墨迹遒劲,“豺狼当道,应如何?
厅内微微一静。这问题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与方才的风花雪月格格不入。几位夫人蹙了蹙眉。黎父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不知是谁准备了这样的题目。
屏风后,黎望舒沉默片刻,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如碎玉投冰:“豺狼当道,非一日之寒。若力能除之,当以雷霆之势,扫清寰宇,还朗朗乾坤。”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若力有未逮,则当韫椟藏珠,匿影藏形。外示之以弱,内砺之以刃。静待其时,或可假虎狼之口以除更恶之豺,或可引天雷之火以焚其巢穴。待其两败,再坐收渔利。总之,顺势而为,谋定后动,方不至沦为俎上鱼肉。”
一席话,冷静、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权谋意味,全然不似一个深闺弱质所能言。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沈珉瑄眼中闪过惊异,王沧澜沉吟,连齐韵也收起了玩味的笑容。几位当家老爷更是面露讶色,不由重新打量起屏风后那个模糊的倩影。
然而,就在这时,黎望舒突然以袖掩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轻颤,气息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来。青黛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霜降递上温水。
方才那点惊艳立刻被怜悯和惋惜取代。
唉,虽有急智,可惜是个福薄短命的病秧子。众人心中如是想着,刚刚提起的兴趣又迅速淡了下去,转而招呼着进行下一轮游戏。黎婉墨暗自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不忿。
恰在此时,黎府门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隐约夹杂着金属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
守门的仆人刚探出头,就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倒退两步。只见一队玄衣劲装、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肃立门前,煞气凛然,将拜年的喜庆氛围割裂得粉碎。
为首一人,身着金线绣云纹的赤色锦衣卫官服,头戴乌纱描金帽,身姿挺拔如松柏,面容冷峻,正是都督秦既明。
那仆人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厅,脸色煞白,气息不匀:“老、老爷!不好了!锦、锦衣卫……秦都督来了!”
黎相见正因方才的小插曲有些心绪不宁,闻言不悦地皱眉:“来便来了,慌什么!成何体统!”大年初一,同朝为官,锦衣卫都督上门拜年也不算太稀奇。
“可、可是……来了好多人!带着刀呢!”仆人磕磕绊绊的说着。
厅内欢愉的气氛瞬间凝固。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显出惊疑不定之色。
不等黎相再开口,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已由远及近。秦既明领着两名千户打扮的亲随,径直踏入暖阁门槛。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满堂宾客,那锐利的视线让在座诸人无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方才的笑语喧哗彻底消失,只剩下地龙炭火燃烧的噼啪轻响。
秦既明嘴角牵起一抹公式化的笑意,抱拳朗声道:“秦某不请自来,给黎相、诸位大人、夫人拜年了。新年伊始,特备薄礼,聊表心意。”
他话音一落,身后数名千户便捧着数个锦盒上前。
给黎相的是一尊价值不菲的紫玉貔貅镇纸,给沈侯爷的是一把装饰华丽的匕首,给齐伯爷的是一张良弓,给各位夫人等人的则是上好的宫缎……礼物品类繁多,价值不菲,却件件透着一种属于武人的刚硬和锦衣卫特有的冷冽气息。
甚至屏风后的两位小姐也有。
给黎婉墨的是一盒珍稀的海外香粉。而送到黎望舒面前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锦盒。
一个狭长,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玉钗。钗身是温润的白玉,雕琢得极为精细,钗头却是一朵将开未开的金色梅苞,用的是罕见的镂雕技法,金玉相嵌,华美却不失清雅,在略显昏暗的屏风后流转着淡淡的光晕。
另一个锦盒更大些,秦既明亲自拿起,正是一把制作精良、细节完美的檀木轮椅,连轮轴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听闻黎小姐旧椅不便,今日送上新椅。区区薄礼,原博小姐一笑。”秦既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