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小说网

第1章（第1页）

雨丝斜织，小路泥泞。

年轻女子踉跄一步，膝头倏地发软，整个人便无声无息地栽进冷腻的泥水里。蓑帽滚落，雨水立刻浇透她的鬓发，混着泥浆贴在她苍白的面颊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凉意刺入混沌。她眼皮颤动，艰难地掀开一线。雨水立刻模糊视线，只觉浑身浸在彻骨的冰寒里，连指尖都动弹不得，泥水随着微弱的呼吸，几乎要呛入口鼻。

恰在此时，一阵踏水声由远及近。透过朦胧雨幕，见一名书生身披棕褐色蓑衣，头戴斗笠，沿着蜿蜒田埂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他微躬着背，蓑衣下摆早已溅满泥点，每抬一步，沉重的泥泞便拽住他的麻鞋，发出“噗嗤”轻响。雨水顺蓑衣草隙汇成细流，淅沥滴落，他一手压着斗笠檐抵御斜风，另一手将腋下书匣紧抱怀中，生怕湿了典籍。

女子心中骤紧，求生之念无比强烈。她想呼喊，喉咙却只发出极轻微的“嗬嗬”气音；她想抬手，手臂却似有千斤重，仅能令浸在泥水中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下。

眼见那身影将要走过，她拼尽最后气力，脖颈青筋微突，头颅终于抬起半分，嘴唇翕动，却终是发出一声模糊低弱的呻吟，旋即又被哗哗雨声吞没。

“谁在那里？”一个清朗却带着警惕的少年声音穿透雨幕。书生脚步一顿，侧耳细听，无人回应，他蹙眉眯眼望去，才见泥泞中竟伏着一个人影，于是急步上前。

蓑衣簌簌作响，他伸手轻轻将面朝下的女子翻转过来。见她满脸污泥，气息微弱，他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即抹开她脸颊上的乱发与泥水，指尖触及一片冰冷。

书生略一迟疑，将书匣用腰带捆紧背在身后，便解下自己蓑衣，将那湿透冰冷的身躯裹住，尝试扶她，她却全然无力。

雨水打得人睁不开眼，书生不再犹豫，弯下腰，一手穿过她膝下，另一手托住她背脊，深吸一口气，竟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子猛地一沉，书生踉跄一步，脚下泥泞险些滑倒。他站稳后，调整了下呼吸，将她更紧地搂在胸前，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家的方向疾行。

女子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头，冰冷的水珠不断从她发梢滴落，渗入他的青衫。他咬着牙，迎着风雨，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生怕再颠簸了怀中之人。

“娘！开门！”书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门吱呀一声打开，是一位中年妇女孟氏，她看到儿子抱着一个浑身泥泞的人回来，吓得惊呼一声：“璟昱！这……这是怎么回事？”

“路上捡的，还有口气。”王璟昱抱着人直接进屋，小心地将女子放在硬板床上，“烧热水，姜汤，快！她快冻僵了。”

孟氏看清女子褴褛衣衫下苍白如纸的脸和微弱的气息，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去灶台生火。王璟昱顾不上换下湿衣，动作利落地拿来干布，仔细擦去女子脸上和手上的泥污。随着污垢褪去，露出一张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眉眼清秀，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倔强。

“爹娘双亡……投奔孟氏……”女子再次无意识地喃喃。

孟氏端了热水过来，听到这话，手一抖：“她……她就是前阵子托人捎信说的那个赵家丫头？天爷，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应该是路上遭了难。”王璟昱接过热水，拧了热布巾，小心地敷在女子冰冷的额头上，又示意母亲帮忙擦拭她的手臂保暖。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足够仔细和有效。“娘，她提到了你。”

孟氏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女孩，眼神复杂。她心善，见不得人受苦，但家里的境况实在艰难。。。。。。

“璟昱，这……”孟氏的声音充满犹豫，“我们家这情况……你还要读书……”

王璟昱给女子掖好被角，直起身。昏黄的油灯映照着他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他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少女，又看向满面愁容的母亲，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娘，她指名道姓来投奔您，是知道这世上还有您这门亲戚。若我们此时将她拒之门外，任她冻死路边，这与亲手杀人何异？我王璟昱读的是圣贤书，明的是世间理。家贫不是见死不救的理由。”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墙角堆着的纱线和未完成的绣绷上：“钱的事，总有办法。明日我去书院告假半日，把后山那捆柴劈了，挑到城里卖了。药钱，先赊着，我抄书的活计再加紧些。”

孟氏看着儿子坚定沉静的眼神，又看看床上可怜的女孩，终究是心软了，叹了口气：“唉，罢了罢了。救人要紧。娘去熬姜汤，你……你也赶紧换身干衣裳，别冻着了。”她转身去忙碌，眼底的忧色并未完全散去。

王璟昱这才脱下湿透的外衫，露出里面同样半湿的中衣。湿衣紧贴着他精壮的上身轮廓，那是常年帮母亲干活、劈柴挑水锻炼出的体魄。他动作麻利地换了衣服，又回到床边，伸手探了探赵楠的额头，依旧冰凉。

年赵楠真正清醒，已是两天后的清晨。剧烈的头痛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浑身骨头散架般的酸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她睁开眼，依旧是低矮的茅草屋顶，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醒了？”温和的女声带着关切，是端着药碗进来的孟氏。

赵楠看着这位善良却愁容满面的中年妇女，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孟姨……多谢救命之恩，还有……收留之恩。”她挣扎着想起身。

“快躺着！”孟氏连忙按住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璟昱表哥把你从雨里背回来的，可吓死人了。来，先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