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昭晞唇角微弯。
神黎两家私交甚好,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更是自襁褓中便玩在一处,情分非比寻常。
年纪小些的神照临,自小便是黎玄烛身后一条甩不脱的小尾巴,走到哪儿黏到哪儿。
此刻看着那中央处耐心教导的身影,风昭晞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这黎玄烛,平日里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分明是一副插科打诨、懒散随性的不着调模样,嬉笑怒骂信手拈来。
可唯独对着眼前这个全心信赖她的小尾巴,那眉宇间便不自觉地敛去了所有浮浪,显出一种难得的沉稳与耐心来。
瞧神照临那被汗水濡湿的鬓角,显然他们已在此练习了不短的时间。
除了这几家熟识的面孔,崖上还有两位风昭晞并不熟识的年轻子弟,想来是方丈岛那边的家族。
谁能想到,昔日鸿蒙域中声威赫赫的十大顶尖世家,真正的祖地根基,竟尽数隐于这三座悬浮于须弥海之上的仙岛之中。
蓬莱岛,自不必说,因其得天独厚的灵脉与诸多上古遗留的试炼秘境,历来便是作为诸世家子弟最重要的修炼之所而存在,而另外两座仙岛,则承载着十大世家的宗祠与祖宅。
瀛洲岛上,世代居住着风、龚、神、黎、姜五家,各家守望相助,情谊盘根错节。
方丈岛上,则是杨、姬、芈、东方、汤五家的根基所在。
风昭晞想到刚认识的姬玄同、汤沉璧和东方既白,想来这两位应是芈家的人。
这次来族学的家族嫡系应是都被要求学剑术的,可怎么感觉少了谁。
她心中猛地一跳,不动声色地再次扫视全场,崖上人影晃动,剑气纵横,姜家姐妹、黎玄烛与神照临、汤沉璧、东方既白、方丈岛的几位。
独独不见她那娇气怕苦的表妹,龚含章的身影!
这小妮子!风昭晞几乎能猜到缘由。
含章表妹自小娇养,性子惫懒,最厌这些需下苦功的筋骨磨砺,尤其对刀兵剑戟一类,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这次也定是她仗着长辈宠爱,又在龚家舅舅舅母面前耍赖撒痴,死活不肯选这门剑术课,以她那点小聪明,怕是以为不选这门课就万事大吉了。
风昭晞正思忖间,砺剑崖入口处,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陡然打破了崖顶清越的剑鸣与山风的呼啸。
“放开我黎姨姨!黎惊鸿!你放我下来,我不学,打死我也不学这剑术!”
一道带着哭腔、又气又急的少女嗓音尖利地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道飒爽利落的金色身影,正大步流星地踏上崖顶平台。
来人正是此次剑术课的授课先生,黎家那位以剑术刚猛凌厉,性情也颇为雷厉风行著称的长辈,黎玄烛的亲姑姑——黎惊鸿。
而她此刻的举动,更是让一众年轻子弟看得目瞪口呆。
这位平日里威严持重的黎教习,此刻竟如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崽般,单手稳稳地提溜着一个身着鹅黄云锦襦裙的少女的后衣领。
那少女身形纤瘦,此刻正手脚并用地奋力扑腾挣扎,一张俏丽的小脸涨得通红,发髻都有些散乱了,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眼角还挂着要掉不掉的泪珠,不是龚含章又是谁?
黎惊鸿面容冷肃,对龚含章的挣扎抗议置若罔闻,她步伐稳健,径直走到场中开阔处,手臂一松。
“哎哟!”
龚含章惊呼一声,双脚终于落了地,却因挣扎脱力,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她慌忙整理自己被扯得有些歪斜的衣领和散乱的头发,又羞又气,眼圈更红了,对着黎惊鸿的背影跺脚控诉:“黎姨姨!您…您怎能如此,我爹娘都没这样对过我!”
“我修的是辅术,干什么要来学剑吗?”
黎惊鸿没理会身后凄凄艾艾的龚含章,径直走向平台中央。
龚含章孤立在场中,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好奇或同情或忍笑的目光,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扁着嘴,泪珠儿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强忍着才没掉下来,一副天塌下来的凄惨模样。
风昭晞见状,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揽住龚含章微微发抖的肩膀,温言安抚道。
“好了好了,含章,莫哭了。”她掏出自己素净的绢帕,轻柔地替表妹拭去眼角的湿意,“黎姨姨也是为你好,长令难违,来,跟姐姐一起,我们慢慢学,嗯?”
龚含章一见是最疼她的表姐,满腔的委屈顿时找到了宣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