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钰立在榻边,望着帐中那抹浅淡的呼吸,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暗处那人仍跪着,垂首道,“属下省得,已吩咐下去,只吊着他一口气,问出背后的根由再回话。”
邵钰“嗯”了一声,目光未离榻上,声音却冷得像檐下的冰棱,“问仔细些,能撬出来张延庆的事最好。”
“是。”那人应着,又道,“方才保元堂那边,属下已着人先递了信,秦大夫想必此刻已在来的路上,主子宽心。”
邵钰这才转过头,眸中沉沉的,瞧不出情绪:“你且去吧,盯着那边,有动静立刻来回。”
待那人又悄无声息地隐入暗处,邵钰才重新坐下,伸手探了探榻上人的额头,滚烫依旧。
看着她凌乱的发丝,他又重新将人托起靠在自己身上,骨节苍劲的手穿过柔软的发丝,动作极为轻柔利索地为她将头发盘起。
才将人放回塌上,忽闻外殿有脚步声,不一会儿,金喜带着个墨发素袍,貌比谪仙的男子进来,后头跟着两个拎着药箱的小厮。
那人正是秦松庭。
他将药箱子放于案上,看着邵钰皱着个眉头,眼里满含笑意,唇角微微翘起,“邵大人,许久未见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了,真是稀奇。”
说罢,他上前瞧了眼塌上的人,忍不住道,“这就是那位太子殿下?还以为是什么顶厉害的人物,就是这么个瘦巴巴的小孩儿?看来也没比那小皇子强多少。”
“人不可貌相,你怎知她就不厉害?”邵钰直起腰身,理了理方才蹭乱的衣摆,“别废话了,快些诊治。”
秦松庭也不嬉笑了,想掰开她的眼皮子瞧瞧,却在触及到这位太子殿下细腻柔软的皮肤时愣了一下。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邵钰,终是没有说什么。
“这症状确实与江南时疫症状一般无二,轻则高热不退,重则皮肤溃烂,一月之内必然暴毙而亡。”
邵钰眉心紧锁,语气还算镇定,室内的气氛一时间十分凝重,只见他眸色沉沉,哑声道,“当真药石无医?”
秦松庭垂眸沉吟,半晌才道,“时疫凶戾,素来是药石难及。若能侥幸存活,多是靠那几分硬撑的血气。”
“这小殿下看着羸弱无比,瞧也经不住这般折腾。眼下需得先稳住高热,再慢慢调治,至于能不能挨过这劫便要看命数了。”话到此处无须赘述,只余下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是我无能,恐无法解你眼下之忧。”
邵钰闻言,只缓缓摇了摇头,那动作轻得像风拂过水面,却带着说不出的沉郁。
他垂眸望着榻上那人,往日里流转生辉的眼此刻紧紧闭着,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伸出手,指尖堪堪要触到那滚烫的额角,却又猛地顿住,只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帐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他侧脸一半明一半暗,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命有此劫,无法回避,你且尽力医治着,能不能度过此劫,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自然会尽力,这是我医者的本分,你就将你私库里那些好药材准备好就成了。”
邵钰不语,秦松庭却突然问道,“你受伤了?”
只见他后腰处的玄色布料更显暗沉,不仔细留意或许难以看出,只是秦松庭是医者,对于血腥之气倒是颇为敏感。
他先前便隐隐闻道血腥味,仔细一看原来是邵钰。
“无妨,一点小伤。”
…
邵钰赶在宫禁前一刻离开紫禁城,他踩着一地的残雪进入东厂,临近诏狱,只觉这里的天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阴暗。
甫踏入诏狱的门槛,一股混杂着血腥、霉腐与铁锈的气味便直钻鼻腔,呛得人禁不住干呕。
甬道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牢房,皆用厚重的青石砌成,墙壁上凝着干涸已久的血,结成大片褐色斑迹。
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悬着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里颤颤巍巍,将牢房铁栏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蠕虫般在在潮湿的地面上扭曲。
牢内的人犯多是镣铐加身。铁链拖地的“哐当”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