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云灼仍觉身子不大爽利,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也无心叫金喜来梳洗,只倚着绣枕,半掩着衾被,望着那窗格子透进来的晨光发怔。
东厂那边传了消息过来,阿忠已全招了,矛头直指张延庆。她不由得去想,那人会如何解决此事,人已经被押在东厂,那里是邵钰的天下,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断然无法将手伸得那么长。
除非。。。
寂静的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思绪。云灼闻声抬头,金喜神色匆匆地到她身边。
“殿下,尚膳监那边闹得不像样了。”
“是那张晋不依?”
“可不是嘛,”金喜一脸气闷,“邵厂督派了人去拿他,他倒好,竟搬出皇后来压场子,只说景仁宫那边等着他备煎鹌子,四皇子下学了要进用的。”
云灼声音里带了些冷意,“这般荒唐的由头也敢往外说,看来是叫张延庆养得没了规矩,无法无天了。”
“皇后那边的意思,是说东厂动了严刑,阿忠熬不住苦楚,才胡乱攀扯了张晋的。况且……”金喜顿了顿,低声道,“皇后前日已令张延庆暂代东厂提督之职,这会子张延庆怕已经去了尚膳监,把东厂来的人给遣散了。”
“邵钰呢?”
金喜幽幽叹了口气,垂手侍立着,声音压得低低的,“方才东厂的人来回话,只说邵厂督自昨日审过阿忠后,便再没露过面,底下人也寻不到踪迹呢。”
云灼闻言,喉头一紧,低低的咳了起来,缓了一阵后起身道,“更衣,我去看看。”
“殿下万万使不得!”金喜急得声音都颤了,忙上前一步拦着,“外头冰天雪地,秦大夫昨儿还再三嘱咐,殿下这身子,这几日是断断不宜沾风露的,仔细再添了病气。”
“再者说,这事既是皇后的意思,咱们便是去了,又能如何?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可今日是拿住张晋的最好时机。”云灼眉头紧蹙,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若迟些时日,他们寻个由头把阿忠除了,咱们可就真没指望了。这会子被他们攥住了把柄,往后便要一直受他们辖制,今日必须得争这一口气。”
金喜听着殿下这话,急得眼圈都红了,扑通跪在了地上,“殿下这话是不错,可您也得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啊!您真要病倒了,别说拿张晋,怕是…。”
云灼却摆了摆手,目光锐利,“皇后既敢在这时候动手,便是算准了我病着动弹不得,这口气,我咽不下。”
说罢,她想到了邵钰,心里隐隐升起了此不好的念头,邵钰土壤杳无音讯,恐怕已被他们拿住了。
见云灼心意已决,金喜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得含泪应了声“是”,转身匆匆去拿大氅。
甫一出了殿门,云灼便被外头冷硬的寒气兜头呛了一口,忍不住剧烈地咳起来,一声声牵动着肩头跟着发颤。
她忙用袖角掩住口,眉头蹙得紧紧的,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只觉鼻尖与眉梢都似冻住一般,沾了层薄薄的冰霜。
秦松庭方去太医院取了药材回来,一踏进翊坤宫门,便见云灼闷头往出走,金喜眉间拧得紧紧的,在后头忧心忡忡地护着她。
他忙停下脚步,扬声唤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金喜见了他,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前一亮,“秦大夫,您总算回来了,殿下不顾身子,非要去那尚膳监,您快帮奴婢劝劝吧。”
云灼叹了口气,无奈地瞥了金喜一眼。
她抬头便看到沾在他乌发与肩头上的浮雪,那雪花转眼便融成细碎的水痕。
素色锦袍被风雪吹得微晃,他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药包,油纸边角已被雪打湿,晕开浅褐的药渍。清隽的轮廓在雪光里愈发分明,寒风掠过他颊边,他却好像不觉得冷,只稳稳拎着药包,定定地看着她。
良久,他轻声道,“想去,那便去吧。”
云灼向他颔首示意,忙登上早已备下的銮驾。车驾轻摇,檐角铜铃偶尔泄出一两声清灵的声响。
秦松庭沉默着快步跟在銮驾旁,云灼有些疑惑,“秦大夫,你怎么也跟来了?”
“殿下如今身子抱恙,万不可掉以轻心,在下跟着您,才能放心一些,也不负邵厂督所托。”
云灼略沉默了一下,她此番的确强忍着身子的疲软疼痛前来,身边有个大夫跟着也能安心一些,“多谢你了。”
不多时,便闻得外头传来细微的油香,銮驾停在一处青砖墙外,门上悬着块乌木匾,题着“尚膳监”三个金字,比别处多了几分烟火气。
云灼扶着金喜的手下来,才见门内众人乱哄哄围做一团,几个身着青缎褂子的太监在外头候着,见了她,忙躬身打千:“奴婢们给太子殿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