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退两步,微一后仰,旋即飞快地定住了身形,在宗尧之的下一拳来临之前,已经摆出了招架的姿态。
“好小子!”宗尧之的声音忽然高昂了许多。
薛云朔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沉下心来,开始应对。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是一个已经三十多岁、还有家学渊源的武将的对手,但是对面显然并无恶意,薛云朔很快便换了一种心态。
能与这样的人切磋的机会很难得,他一面化招,一面开始学习对面之于招式的处理。
宗尧之本意是为了试探,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反在薛云朔的引诱之下,开始给他喂招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几乎都气笑了。
“拳脚不错,可惜都是野路子。”差不多试探完了,宗尧之收势、抱臂,问道:“你师父是谁?”
薛云朔垂着眼帘,道:“赵二叔。”
“哦?”宗尧之好奇问道:“这是谁?”
难道说,是朱家当年悄悄安排的什么人物?
薛云朔不卑不亢地答:“是严州府乡间的猎户。我随他进山打猎,学过一些。”
宗尧之嘶了一声,琢磨了一下,终究还是问道:“此番,你为什么要替你妹妹做诸多安排?”
还未弱冠的年纪,相比兄长,操的简直是当爹的心。
薛云朔没有隐瞒,道:“不瞒宗将军,西南战事纷纷,四境都在募兵,我有心沙场建功,唯独不放心舍妹。”
看来薛家内部是有些故事了。
不过宗尧之并不关心这个,他扬了扬眉,眉宇间露出了一点玩味的神色。
“起自募兵,即便你身手不错,至多也不过从伍长做起。不若这样……”宗尧之道:“你既找上门来,我们也算有缘,我去信一封,将你直送我父亲部前,让他直接提拔你,栽培你,可好?”
他说完,好整以暇地等着薛云朔的反应。
听了这话,薛云朔的眉心倏而一跳,不过,他的神情,也只有这一点微妙的变化了。
“多谢宗将军,不过不必了。”他平静地作答,仿佛没意识到自己拒绝的是怎样的一个大饼。
宗尧之没想到他居然不答应,不由追问道:“为什么拒绝?”
薛云朔抬起黑沉沉的眼瞳,直视着他道:“无功不受禄,宗将军能看在旧物的份上,帮一把舍妹,我已是感念万分。”
事实上,这两次来到这座将军府,眼前这位宗将军微妙的、若即若离的态度,已经叫他察觉到不对了。
愿意帮薛嘉宜一把,还可以说只是看在那信物的份上,举手之劳。
再对他如此一帮到底,甚至直通到那位昭武大将军面前,又是为了什么?
宗家将门世家,有本事的人应该见得多了。薛云朔不觉得,宗尧之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是因为他身手不错,起了爱才之心。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代价,他不相信会有谁对他无缘无故的好。
洪妈妈与安伯照顾他们兄妹俩多年,是因为朱家对他俩有恩义;猎户赵二叔会传授给他吃饭的本事,是因为赵二叔自己年岁渐长、儿子又不争气,而他学艺之后进山打猎的收获,都会如数交予他一部分。
这位宗将军,一定有所图谋。
闻言,宗尧之不禁眯了眯眼。
他确实是抱着,趁着眼前这位疑似皇太孙的少年尚在微时,朝他施恩的想法,未料得他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
高看薛云朔一眼的同时,他不禁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那位故太子,最是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即便相交很少,他也有所耳闻。他的亲儿子,会是这样一个满心戒备,小小年纪便能数出几转心思的人吗?
不过话已至此,宗尧之倒也没有勉强,只拍了拍他的背道:“少年人,有志气。去吧,凭你的胆气,相信即便没有引荐,我父亲也一定会看到你的。”
他拍打的动作没有留力,薛云朔一时不察,加之背上有伤,叫他拍了一个趔趄。
宗尧之觉出不对了,问:“有伤?”
挨打总不是光彩的事情,但是被问起了,薛云朔倒也坦坦荡荡:“是,家法。”
闻言,宗尧之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皇家的恩怨暂且不提,他忽然很想看看,那位薛侍郎,他日得知自己打过谁之后,会是怎样一番精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