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远半晌说不出话,嘴唇翕动几下,沉默着起身,倒了满满一杯酒,赔罪似地饮下。
“此去北地,愿裴兄一切顺遂。”
裴青眼神复杂,接过他手中又斟满的一杯:“也祝宁大人,青云直上。”
京中安静了不少,其余各地调拨的军队分别出发,京郊驻军大营的精锐也选拔了一批在城外整装待发。
定安门外,秋风万里,旌旗飘飘。
天子撑着病体,在城楼上遥遥目送。
一旁的五全不着痕迹地挤开高德张,殷勤送上一枚小小的蜜丸,让皇帝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服下。
很快,皇帝的脸色就红润了些。
五全笑着,眼角却闪过一丝阴毒得意,故意显露这幅媚上之态给高德张看,让对方神情更加焦灼,却无从下手。
皇帝如今过于宠信这丹师,又因为日前被人说漏嘴的左丞与高公公私下里的往来,对高德张冷落了几分。
宦官宦官,失了皇恩,就只能叫做阉狗。
玉阳真人在一旁揣着手,静静看着没说话。他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之所以还留在皇宫中,就是想看看这两位“半龙”要搞出个什么名堂出来。
看热闹嘛,自然要找个好位置。
老道眯着眼再次掐指一算,手上一哆嗦,心里头也哆嗦,又踮着脚望向军队前进的方向,脸上苦涩几分。
他之前可是破天荒起了一卦,卦象却并不如意。
但本着那点香火交情,偷偷透了点给那位,对方沉吟过后依旧选择随军北上。
莫非这双龙之势,势必要一死一活才能破局?
可这两位……玉阳看不懂,心中却有股不详的预感。
天安观秉持天下万安的宗旨,追求的正是万世太平,身为当任观主,他理应尽力帮扶下一位应世之人,若是两败俱伤,他又该为天下择哪位明主?
这可当真是让人头疼。
视线往北。
旌旗所到之处,浓烟滚滚。马蹄起落间,不知土中多少苟延残喘的虫蛇小兽被惊动仓皇而逃。
越往北,天越高,地越阔,人心中的思绪便越发难以抑制。
外面风沙太大,裴青早已放弃了骑马去吃一嘴沙尘,而是转坐车中,处理往来事宜。
他这个随军都督看起来权利不小,但皇帝终究还是不肯放心放权。
军中大小事宜,最终决断权自然是在皇帝手中,可临危定论的权力也放在安亲王手里。谁不知道,安亲王就是皇帝的一条老狗,府中亲眷尽数留在京城,唯有他一人被放到北地。
但此去牵涉到诸多党羽派系,裴青要做的,就是监督各方,镇压异心。
“都督大人,前方三十里有军驿,可要停下来歇息?”
亲卫上前询问。
裴青撩起车帘,摇了摇头:“继续行军,天黑之后再做停留。”
今晨的急报,军中斥候刺探出了几分漠北此次发兵的虚实。
三十万大军自然是虚数,漠北十六部满打满算鼎盛之时也不过有二十万万军士,剩余的人头,应该是北上龟缩这些年,从各处坑蒙拐骗拼凑来的。
毕竟对于一些边陲小国来说,漠北已经称得上是雄主。跟随雄主打下宏图大业,是个不错的选择。
苏日那拉提,现在王帐的主人应该还是他。
裴青轻垂着眼,左胸口却有种奇异的滚烫刺痛弥散开来,他有些自嘲地笑了。
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