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谴了太医令过去看护,第十日的时候,唐飞来她殿中谢恩,奉上一套红宝石护甲。还带了话,“臣未曾狩得猎物奉于殿下,以此聊表心意,望殿下笑纳。”
她从未戴过护甲,也不喜欢戴。但那日谴退侍者后,还是将六枚护甲全套在了手指上,对着日光玩了半天。
又三日,天气转凉,薛壑伤口控制甚好,开始结疤,除了有些痒,基本已无大碍。
他出府来明光殿看她。
宫人传禀,等他入内的空隙,侍者问储君可要更衣理妆。
“孤都站不起来,更什么衣。”江瞻云看着那套摆在长案一角的护甲,这得拿身好衣裳配才行。
她幽怨地看一会,唤回侍者,“描下眉,上点口脂。还有,把那盒太医署才送来的消痛止痒的虫草膏拿来。”
薛壑踏入殿内,同她行礼问安。
她掩在袖中的手拨弄着药盒,着人赐茶看座。
薛壑起身谢过,两人相互问候身子,寥寥数句话,屋中静下来,忽起一阵尴尬。
江瞻云垂着眼睑,眼珠来回转过,感受这奇异的氛围。
“臣今日来此,还有一事要禀。”薛壑率先打破了沉默,从袖中拿出一物欲要奉上。
不知怎么手中一滑,落在了地上,弯腰去捡,头便低得更下了,仿若要掩藏些什么。所幸抬首时已经恢复了神色,平静将卷宗奉上。
江瞻云在书简落地的一刻,瞧见“奏启”二字,前头那点莫名的燥热彻底退下,目光都凉了两分。
烦不烦人,养伤都不放过。
她在心中恼了声,接来翻开,根根竹简阅过,面色慢慢发沉。
这套卷宗甚厚,全名叫做《上君节乐廿规疏》,分了上下两侧,旨在劝谏君主节制行乐。薛壑这会送来的是目录草本,还未经过御史台定稿修编。
【一曰限期,定宴饮之期。
二曰裁度,裁行乐之度。
三曰监设,设监宴之官。
……
十九曰存名,录谏言之人。
廿曰誓约,上君立誓为证。】
江瞻云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人,合上卷宗,心中怒气上浮。
“何意?”她问道。
“此处‘上君者’乃殿下、储君也。其中廿规乃是对殿下的劝诫,您看看若是无异议,臣便将它整理好,送入御史台定稿编纂。若有异议,您提出,臣再做修改。”
“这上头都是目录简要,你细说。”江瞻云用力捏着那个药盒。
“第一限期,定宴饮之期,即每季度宴饮,非节庆不得过两次,每次设宴需提前三日交由鸿胪寺预备;宴饮辰时起,申时止,不得延至夜漏。第二裁度,便是针对宴中用度,需减三事:罢珍馐之靡,去歌舞之繁,省赏赐之滥……”
“等等。”薛壑才说至第二项,江瞻云便已经听不下去,“罢珍馐之靡,去歌舞之繁,省赏赐之滥,试问如何罢,去,省?你有具体的说法吗?”
“罢珍馐之靡,即不得再用西域驼峰、南海鲛鱼等稀贵食材,日常宴饮以本土五谷、畜禽为主,每席花费不得超过一斤金(1);去“歌舞之繁”,则宴中乐师不得过二十人,舞姬不得过十名,禁用靡靡之音,改奏诗经雅乐;省“赏赐之滥”,便是宴中不得随意赏金帛、封官爵,若需赏赐,须次日由御史台、大司农处核查备案,以防醉中失度。”薛壑顿了顿道,“以上只是臣粗略的设想,还不曾细化。殿下若有其他参考意见,亦可提出商榷。”
还不曾细化!
还要怎样细化?
她堂堂一个储君,连办场宴会、品些珍馐的权力都没了。哦,不对,有,一季度最多两场,合着一个月都没一场,真是谢他大发慈悲。
二十个乐师连乐器都凑不齐,寻常的傩舞少则也要三十六人,十个舞姬能作甚?让她看他们列队出操吗?
还不得赏赐金箔官爵,她合何时赏赐过?简直莫名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