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薰点头,觉得她有个好鼻子。她将手腕往耳后一贴,这便是到位了。今天要坐火车,气味不宜太浓。又想给巧珍用,被这丫头摆着手躲开。最后见她实在不愿意,便收进了随身携带的小包里。
床尾的帽子也被她顺手拿起握在手里。巧珍一时抢不到活干,只好像条尾巴缀在她身后。
恰逢这时思齐敲门。文薰戴上手套,换上了一双白色厚底的高跟鞋,跟随着他一起下楼。
今天,思齐要和文薰一齐去火车站,送她回家。同行者还有祥叔和巧珍。至于舅舅舅母,说是手中还有些事,得明天才能带着敬贤出发。
黄家此次前去,就是奔着为朗文薰送嫁了,怕是要等到她新婚回门才能返沪。
左右分开不了多久,身边又有祥叔这个妥帖人,长辈们便没做嘱咐。眼看着差不多时间,思齐和文薰乘车出了小洋楼。
火车站人来人往,倒不见得比码头人少。文薰对一切并不陌生,她对比着现在和过去,唤起脑海中的回忆。
站台处也尽是人。除开乘客外,还有很多小贩挑着担子卖东西。一篮篮一包包的土特产,不过几个铜元,价格都很公道。文薰记得往年吃过一位阿婆手工制的苏式点心,口感绵密,滋味上佳,如今似乎见不到了。
从沪市坐火车前往广陵,途中大约9个小时。普通包厢里人多口杂,黄家特意买的是头等车厢的票,可以一人一个包间,省了清净。上车时,思齐说是有事,落后了一两步,让巧珍和文薰先去。
文薰不疑有他,按照标识来到车票对应的车厢。
今日阳光正好,也起了风,正是令人舒服的天气。然而站台和车厢由于通风的构造,形成了气流,文薰和巧珍站在头等车厢的门前,一时打不开车门。
巧珍左右探头,觉得奇怪,“守在这里的侍应生呢?”
文薰握着门把手,抿着嘴发力又试了两次。正好,隔着拉了纱帘的玻璃窗子,她看见里头有位乘客过来。心知从里面定是能打开的,文薰赶紧松手,并后退一步,给人施展的空间。
事实上她想的道理自然没错,只不过意料之外的,是这位开门的人。
门一打开,顶着拂面的暖风,文薰在发丝翻飞中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青年穿着宝蓝色的长衫,衬得皮肤白皙,身材笔挺,清隽儒雅。他的脸颊很干净,想来是特意打理过。他的眉毛很浓,却不粗犷;眼睛很大,却不包含半点邪念;嘴角微压,看着严肃,却不吓人,只是隐隐令人有种不好接近之感。
真人确实要比照片上好看。
暖风又起,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些头发像拨片一样,拨动文薰的心弦。她望着,一时失神,直到身后有人提醒,“麻烦让一下啦?”
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文薰收眼,低头,然后带着巧珍侧身,让身后的乘客进来。
那也是一位年轻小姐。她进来时打量了文薰一眼,又望向青年。青年同样背着手转过身,感受到被打量的视线,他斯文地冲她礼貌性地点头。
那小姐不知想到什么,笑着往里边去了。
莫霞章往后退一步,好让文薰进来。今天真是奇怪,文薰踏步走入包厢的瞬间,妖风又起,好邪门地将她的帽子吹飞。好在他眼疾手快,伸手抓住。
这么一来,不开口打招呼都不行了。
文薰还在想如何开口时,莫霞章先一步说话:“是朗家的文薰姐姐?”
他的声音清澈干净,开口的瞬间,便让人想到了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
他的身量比穿了高跟鞋的文薰还要高半个头,半点不像小时候那般矮小。文薰微抬起头,不知怎么,到嘴的话变成一句:“霞章妹妹。”
莫霞章一听,脸上露出微愕。
文薰用指尖掩住嘴,知是自己失礼,连忙解释:“是我狭促了。我也不知怎么……”
莫霞章浅笑,只是一瞬,“不要紧,以前本来就是这样叫的。”
文薰接过他递来的帽子,低着头,更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