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眼疾手快,接过旁边丫头拿来的软垫,好生放置在文薰面前。
朗文薰拉着裙摆跪下,恭谨道:“女儿文薰叩父亲,母亲大安。”
朗太太点头微笑,回头望向丈夫,却见其不动声色。
于是文薰便俯身下拜,叩首后道:“女儿出门游学,让二老日夜忧心,女儿不孝。”
说完又是一拜。
她直起腰后再道:“不论文化的东西,时代的新旧,都该对长辈尊、孝、敬、恭。女儿方才乖张无状,自知不妥,请父亲,母亲恕罪。”
三叩首完毕后,朗文薰才起身。
她脱下手套,接过管家递来的茶,给双亲一一奉上。其中礼仪无一有错,这才在朗老爷的示意下后退两步,在旁边坐下。
一直默默跟随的巧珍给文薰拿来手套,顺便奉茶。朗文薰一一接过后点头致谢。
朗老爷喝了女儿奉的茶,语气依旧严肃,“好在你规矩没忘,省得我打你。嘴上说的好听,也得心里真能知道分寸才好。”
朗文薰只觉得奇怪,“爸爸,您又不是老派人物,怎么突然之间把规矩放在嘴边了?”
朗老爷瞟了她一眼,把头一撇,懒得搭理。
朗太太笑了一声,接过话头,“你父亲焦心也是事出有因。”
此话一出,又不得不提到那桩婚事了。文薰一听,顿时没了闹腾的心。她又是极聪明的,立马问道:“妈,莫家规矩很大吗?”
朗太太收敛着说:“比咱们家要再传统些。”
文薰综合着自己这几天的见闻:“我听说,他家有兄弟三人,大哥守着家业,二哥在金陵政府任职?”
朗太太道:“莫家的产业,包括缫丝厂,棉纺厂、纺织厂、绸缎庄、面粉厂、酒厂等在内的十几个工厂已经全部交由大公子怀章接手,家里也由大少奶奶瑞芬在执掌中馈。过两天他们带着霞章登门见礼,你到时候就见到了。他们家的二少爷宜章在金陵政府总理办公室担任机要秘书,二少奶奶琼玉在通讯部任高级参谋,婚礼上也能见到他们。”
文薰听闻,不免拿自家和莫家相比。朗太太不愿女儿多想,开口道:“只是娶新妇和嫁女儿区别不同,外加你父亲舍不得你,才日夜多心。你切莫自怨,咱们家不比任何人家差。”
朗文薰为安双亲的心,露出笑容,“是,女儿也是这样想。”
她往前坐了坐,语气活泼,“托敬贤和思齐那两个鬼精灵,今日与莫公子见了一面,果然是如父亲母亲大人所说的一表人才。”
朗太太见女儿开心,自然开心,只是又有顾虑,“不好这么夸的,不庄重。”
文薰看着母亲愁眉,父亲苦脸,一时竟不知改怎么劝。
朗文薰明白,不论是思齐脱口而出的不要嫁了,还是父亲母亲的焦虑忧恼,都是怕她婚后会过得不好。若是换个年代,她不嫁也就是了——换个年代也不成呀。
这桩婚事本来来的就有缘由。当年朗家确确实实是承了莫家的照顾,后来又有口头亲的约定,现在孩子们的年纪大了,莫家少爷又不是什么丑陋、残缺之人,朗家怎好违约,做那等不信不义之事?
更有一桩,莫家老爷现在危在旦夕,就等着冲喜。虽说现下进入民国,是新社会了,也该破除迷信,可这片土地上百千年形成的习俗,哪是普通人一句话说改就能全改的?
文薰很想告诉父亲,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日子也是人过出来的。不论莫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她就不信在新社会了,人还能被旧规矩限制死。她有手有脚,又有一技之长,只要她想,总是能把日子过好的。
朗文薰就是这样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年轻人。
朗太太见女儿低下头,只以为她伤心,忙道:“薰儿,你也累了,先去洗漱,换身衣裳,过会儿吃晚饭了。”
文薰忙笑道:“是。”
朗父又开口,“记得去给祖宗们上香,告知他们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