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一朝落败,阖府女眷如浮萍断梗般无处可去。苗氏疯癫不认人,整日蓬头垢面的抢夺城中摊贩吃食,口中叫嚷着秦家种种。再没有昔日端庄的世家宗妇之貌。徐林无法,命人将她暂且关押在了武定侯府。
罗聆言苗氏这些年来许是受院中所埋的三骨惊惧,日日胆战心惊,这些年来逐日身体不佳,许是活不长久了。
夜空如墨,罗远带着一身覆玄黑连帽斗篷的姑娘潜进了武定侯府邸,这夜竟是极其的凉。
李家府邸内许久没人打扫,地面积起厚厚的一层尘土,微弱光亮的残灯挂在檐上摇摇欲坠,满是抄家后的萧条。
漫天的冥纸,满地的香烛,苗氏似哭似笑。她双膝跪地,从发间拾取一朵朵白菊,周而复始的向铁盆里丢着。
火光照得院中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黑暗。
苗氏听见脚步声忽然转过头来,她看见一人站在那暗影中,身覆黑氅,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为此,她打了个寒颤,还未来得及嘶喊,罗远已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秦惟熙走近。
苗氏连连求饶,罗远力道渐松,她爬伏上前:“阎王爷,阎王老爷,不要索我儿命去。”说着就要抓住秦惟熙的双腿。
秦惟熙闻之笑意凉薄,随后避开她的猛扑:“阎王爷?”她自问自言:“我若是阎王爷便好了。阎王掌管着生死薄,一笔一划判生死,谁死谁活,也可让那些无辜枉死之人复生。我倒宁愿以我之命去阴间做个阎王。”
她垂下眼睑似笑非笑,看向苗氏:“怎么阎王就要给你李家行偏心账?”
苗氏蓦地抬起头,眸中转瞬即逝的错愕。
秦惟熙本是神情淡淡,忽而涌上一抹笑意:“小的时候哥哥带我去河里抓鱼,哥哥拿鱼饵引诱它们,说待小鱼上钩了,河之下就是无尽的大鱼,我只要静观其变,待晚间的吃食上,那烧了一桌子的好菜,总会有几条鱼被我吃进肚中。”
她仅存的笑意渐散看向苗氏,笑意过后代替的是满目霜雪,无尽地冰冷:“苗氏,我要的岂止是你儿的命,还有你夫的命!我从不是什么圣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世间谁人不是如此?”
苗氏“啊”地一声惊叫,随即动作利落地爬起身,欲往院门奔去:“快来人。。。。。。”
罗远立时掷过一石子,苗氏颈间一吃痛,跌倒在地。
她转过身来,目露精明,哪里还有方才的痴傻模样。咬着牙道:“你是秦家人?你与太子?当日莫非是你秦家人怂恿太子作祟,哄骗着我吃了什么东西,让我以为我儿死在诏狱,引我口出痴语!而待我转醒,知了是太子所为,我就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她气得浑身哆嗦:“你就不怕我状告圣上,我竟未曾想,你们秦家人还未死光!竟来害我李家性命!你。。。。。。”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秦惟熙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李家性命?那我秦家宗族与旁支上百人性命谁来还?我又有何惧!你儿狂妄自大,妒能害贤,十一年前,香山狩猎,我兄从马上跌下险些丧失一腿,你敢说这不是你儿为之!”
苗氏猛地抬起头来,脸色惨白,满眼震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哆嗦着指着秦惟熙,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是。。。。。。你是萧辞的女儿?你没死!”
秦惟熙不答,望着漫天的冥纸,将发间一支玉石簪卸下,道:“苗氏,当年你生产在即,被家中歹人所害,还是我母亲硬闯了你侯府的大门,让你脱去险境。而我母亲当年一路赤着双足走到午门外,逝于登闻鼓下,路过你李家的大门,苗氏,你敢说你不曾看见?”
“而今我也让你尝一尝这孤立无援的滋味。”
秦惟熙转过头看着她,双目赤红:“这也罢,谁人不想保全自己。可你儿因妒我兄长之心,泄愤残杀我三位堂弟,不过几岁的孩子,活活将他们打死。苗氏,你是怎么做的?”
她紧紧咬着牙关,“你随同你夫明知不言,见似未见,最后合力将三童埋藏,还要对世人诋毁!”
“苗氏,你好歹毒的心!”一挥间,苗氏只见秦惟熙的衣袖在她眼前一晃,随即只觉右臂火辣辣地疼痛。
她下意识地去摸,竟是一手的血。
秦惟熙头也不回地向院门而去,苗氏眼里泛着凶光,作势就要起身去抓她。罗远狠狠一脚将她踹得老远,随即在怀中摸出一张白纸,冷冷地道:“今日你因往日过错自戕而死,死前写下了认罪书欲上达天听。苗氏,去地狱与你家人团聚吧!”
苗氏猛地,她懂了。刚才那一刺,明明可以杀了她。却只伤了她一臂,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苗氏被这一脚踹得晕头转向,闻声目露惊恐,直摇着头,口中直道:“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