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沉默片刻,祁染正以为他会如当初初见的那样偃旗息鼓,心中正不好受着,未曾想老郭的声音一下子尖锐了起来,怒气冲冲。
“我若忘记了,又怎会忍耐至今?!”
“既然如此。”知雨仍然声音平静,“你不该心软,迟早都要下这一步棋。”
第69章今日阴远去的是祁染和老郭的这辆马车……
“何为心软?”老郭寸步不让,几乎称得上是咄咄逼人,“这心软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知雨却没有再说,祁染听见一些细碎动静,似乎是他在整理桌案,没有再继续回答老郭的话。
半晌过后,老郭摔门而出,重到廊下似乎都跟着一震。
祁染不愿他尴尬,连忙从月洞门后退出,快步回到银竹院的庭院内,刚刚站稳回身,老郭恰好走出。
他脸上的怒意未消,但却不是祁染想象的那般单纯怒气,而是夹杂了一些更深层次的别的情绪,沉重又灰败。
老郭大概是没想到会看见祁染,愣了一下,迅速整理好表情,“先生可是有事吗?”
祁染拱了拱手,“有宫使前来传话。”
老郭几乎一丝犹豫都没有,“我去吧。”
几乎同一时间,更远处传来声音,“人在前厅么?”
知雨缓步而出,神情一如既往,看不到分毫有过争执的模样,又或许这场对话只在老郭眼里是争执,与他来说,不过是寻常交谈。
祁染蓦地想起幼年的孩子们吵架时,北坊谢小小对知雨的评价。
他说知雨极其固执,很有一套自己的主意,若是打定什么念头要做什么事,是根本不会顾及别人意见的,便是撞得头破血流也轻易不回头。
好端端地,祁染心里冒出一股没来头的恐慌感,“是在前厅,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去就是了。”大概是看见知雨,老郭脸上的笑容连装都不装了,板着脸出声,“原本也是该我去会客。”
“既是宫中传话,宫使身份自然贵重不可言,又岂是非官居要位的你能招待的?”知雨声音淡然,但嘴里的说的近乎一点情面都不留。
老郭果然面色有些不好,但似乎不是因为知雨这不留余地的直白之语,而是因为别的一些原因。
“我陪你去。”祁染按捺心中疑惑,“带个随从是应当的。”
知雨笑了笑,“我正有其他要紧事情,需要你帮我跑上一趟,只是不知阿染你是否愿意?”
祁染点头,只要能帮上知雨就好,“什么事?”
知雨拿出一枚封好的信笺,封口处盖了私章,足见份量之重。
“此密函需要送至白相手中,原本应我亲自前去,但我与白相到底明面上立场不虞,若来往得密了恐怕招致诸多不必要的麻烦。想来想去,还得是阿染你常与白家人来往,替我走上这一趟最合宜,我也最放心。”
祁染伸手,正要郑重接过,老郭冲动上前半步,“这密函是?”
知雨微微一笑,“既是密函,自然不可轻易为人所知。”
老郭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既然如此机密,何不你亲自走上一趟?从前也是去过相国府的,不差上这么一回。”
“若要这般,倒也不是全然不可。”知雨温声,但声音已见不可撼动的锋芒,“只是若这样,岂非只留先生一人在天玑司中?”
老郭倏地收声,眼神划过祁染。
祁染不解其意,但稳了稳声音,“我一个人也没事的,天玑司这还有——”
说到一半,他声音顿住。
东阁和西廊去了西北,北坊回了关阳,若是老郭知雨一个送信一个入宫,这天玑司当真只剩他一人了。
这倒也没什么,人都会回来的,只是多等一会儿而已。
但他的心里为何如此不安?
“去吧,让郭叔同你一路。”知雨伸手拈起他的一缕长发,替他别在耳后,“此函于天玑司而言十分要紧,天色眼瞧着要暗下来了,若是晚了便不好了。”
知雨说毕,对祁染柔和一笑,转身向外走去。
祁染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去拉他,一抹淡藕色袖角从他手中如水般溜过。
“走吧。”郭叔终于出声,莫名的身形佝偻了一些,“亭主说得对,要是晚了便不好了。”
他喃喃地,不知是说给祁染听,还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