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染要追上去,又被老郭拉住。
老郭神情收敛了许多,恢复平常的模样,“大人,这密函定是要紧物,如果耽误了亭主要务,反而徒生事端,于亭主来说反倒棘手。”
祁染只得停住脚步,手里捏着那封厚厚信笺。
老郭亲自吩咐人套了马车,拉着祁染上了车。
马车开始驶动,老郭掀开轿窗,望着逐渐远去的天玑司。
“从前我与亭主出入京时,乾京还没有天玑司的位置。如今一晃数载,一直身在其中反而不觉,到现在一看,原来天玑司已到如斯规模。”老郭像是回忆起了过去,声音有一分沉郁之感。
祁染盯着不断远去的天玑司。
但天玑司只是一片建筑,何曾会挪动,又何曾谈得上远去呢?
远去的是祁染和老郭的这辆马车而已。
祁染心下越发不安,不知稍后知雨若要出行,是以南亭的名义,还是以国师的身份。
忽如其来地,他想到知雨身为国师时的化名,与他深深掩藏,二十载不曾提起的真名。
闻珧,温鹬。
珧属蚌贝,鹬属鹬鸟。
鹬蚌相争,鹬也不肯松喙,蚌也绝不启壳,二者都是看中了什么,便要死死咬住,绝不肯放手的秉性。
行至相国府,外头仍然飘着绵绵雨丝,祁染下马车时为了躲雨,难免手忙脚乱,衣衫堆叠,不慎压住了腰间丝络。
两相一紧绷,束在腰边的酢浆草结无声地绷断开来,轻飘飘落于地面。
祁染捡起,紧紧攥在手心,心跳愈发剧烈,“郭叔,既然都到了相府了,不如你送进去,我回去看看亭主有没有什么要忙的,也好搭把手——”
老郭正欲开口,一声清棱女声传来。
“先生。”
祁染抬头一怔,白茵竟等候在相府门口。
她今日没有穿官袍,仍旧穿着旧时祁染常常见到的淡色衣裳,手中拿了伞,撑起挡在祁染头上。
“下着雨呢,我想到先生前来,无人持伞,如今定是不好遮风挡雨,便持伞在此等候多时了。”
宫宴已经过去数日,祁染胸口咚地一跳,“姑娘怎会似乎没到休沐的时候?”
白茵一双美目看向老郭,又转了回来,露出一个笑容,“自然是听闻先生要来,我与先生虽几日前宫宴遥遥一见,到底不曾细细交谈,我便专程告了假回来招待先生。”
她似乎看出祁染有回司之意,秀眉轻蹙,轻声道:“只是看先生的模样,倒是不肯赏我这个光似的,可要叫我伤心了。”
祁染自然不愿她误会,手中信函捏紧,勉强在白茵的清亮目光下走入相国府。
大门缓缓而合,白茵撑着伞,“先生此次前来有要务在身,父亲已经等候多时了。”
白相坐在前厅中,不言不语,祁染踏进时,终于初次感受到相国威严。
见到他,白相凝视片刻才出声,脊背笔直,“祁先生此番前来,可是南亭有话要传给我听?”
祁染忍下心中不安,记挂着知雨的吩咐,将密函拿出,递给白相。
看见密函的一瞬间,白相的后背一下子不易察觉地塌了下去,轻轻靠在椅背上。
“我知道了。”
他接过密函,威严不再,反而有几分沧桑怆然之感。
祁染站着没动,他忽然有一分直觉和冲动,很想上前抢过密函,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白相抬眼,“府内已经备下宴席,先生稍作休憩,不必太过拘束。”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两旁侍卫在侧,伸手引路。
祁染踏出这间厅堂时,仍是没忍住,冒着风险回头一望。
白相已经站了起来,背对着门口,面对着厅内,上头高悬一牌匾,笔法沉稳压抑,是“丹心碧血”四字。
密函已经被拆开,短短一瞥,祁染看见是一封厚实折子,却看不见写了什么。
他没能再仔细看,几乎是被侍卫夹着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