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也是这般发迹,一步步爬到许灵阶身边的么?
行至岛后僻静处,一面朝向苍茫大海的陡坡上,赫然立着数十座粗糙的无字石碑。李清白见曹劲迅速收敛起得意,脸色沉郁而肃穆,好奇道:“这是……”
“都是跟过老子、死在倭寇手里的兄弟。”他声音低沉,带着刻骨的恨意,“有些是为了抢盐路,有些……就是那帮畜生摸上岸来烧杀抢掠!连尸首都带不回,许多人连名字也不知道,只能立块无字碑,让他们看着!”
他指着大海,眼中烈火熊熊:“看着老子总有一天杀尽那帮倭寇,用他们的头,祭奠弟兄们的在天之灵!”
李清白心中剧震,看向曹劲的目光变得复杂。
在他野蛮血腥的外皮之下,原来也埋藏着民族之义、袍泽之情。
那么谢昭呢?
他也会怜悯,也会动情吗?
她神思恍惚,忽听得耳畔风声大作,一名浑身湿透的小弟如丧家之犬般爬了过来:“帮主!不好了!那个病秧子,竟带了好多人,趁夜攻上岛来了!”
曹劲大怒:“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老子的地界撒野!我们的火弹炮筒呢?争先队呢?”
小弟声带哭腔:“他们不是寻常打法!咱们的火弹还没填好,他们的快船就像鬼影子一样贴过来了!箭矢跟长了眼睛似的,专射咱们操炮的弟兄!”
又抹泪道:“他们还在水下埋伏了人,悄无声息就摸上来,把咱们系船的缆绳全割了,好几条船顺着潮水漂走撞在一起,乱成一团!岸上的弟兄刚点起火把想看清楚,就被他们用弩箭射穿了!他们……他们好像知道咱们每一处要害,打起来又准又狠,咱们这是要被连窝端了呀!”
曹劲踹起一飞脚,破口大骂道:“没出息的狗东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子这就去会会那季霜,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
李清白随曹劲来到船坞,火光映照下,只见数十条黑影如鬼魅般穿梭,正是那些雷厉风行的谢府府卫。
他们身着统一的深色水靠,动作迅捷而高效,持弩箭、腰刀、镋钯、手铳等,成组击杀,配合无间,曹劲的精锐部下顿时溃不成军。
她心下骇然,这些人身上有种视死如归的铁血煞气,仿佛只为杀戮而生,以最微小的代价获取最极致的胜利。
曹劲眼见老巢不保,攥紧手中那把鬼头大刀,怒喝一声便要往前冲,忽听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阴影处传来:
“曹帮主,何必做困兽之斗?”
众人循声望去,谢昭自硝烟与火光中缓步走出。
他着一身蜜蜡金四出纹曳撒,披香色凤鸟纹比甲,头戴青花纻丝窄檐大帽,与这血腥战场格格不入。他闲庭信步地走到曹劲身前,俊美无俦的面容镀上一丝狡诈:
“怎么,曹帮主看起来很生气啊?”
曹劲被墨卫缴了刀捆了绳,挣扎着怒吼:“季霜!你个阴险小人!竟敢偷袭老子!”
谢昭轻轻挑眉:“兵不厌诈,曹帮主纵横海上多年,莫非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况且,谢某此来,只是讨还旧债,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曹劲呆滞着变了脸色:“谢某,谢……你是,江都来的谢爷?”
他惊惧跪地:“谢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啊!”
谢昭冷笑:“只要曹帮主肯归还谢某的人和东西,有些事可以既往不咎。如若不然……”
“……人和东西?敢问谢爷何意?”
“八日前丑时末,黑石礁附近,我从丰纯场支的五船货,连船带人,可是被曹帮主笑纳了?”
曹劲掐指算过,随即一愣:“那日我们根本没出过海呀!更不可能去劫您的船队!”
“可有人曾目击,当晚盐帮的人在事发河道出没,行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一代除了曹帮主,恐怕没人敢劫我谢家船。”
曹劲连连磕头:“谢爷,冤枉啊!您,您是首辅大人跟前的红人,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我们搜遍了这里也不见痕迹。说,把东西藏到哪去了?装运卖给了谁?船上的人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若是性命有失,我便让你血债血偿!”
曹劲吓得不轻,见李清白一副同情模样,忙爬过去磕头:“夫人,夫人,我们真的不敢劫船哪!”
未及她开口,谢昭已命人将曹劲死死压跪在地,逼他连磕了十个响头,额上鲜血直冒。又有几人迅速从尚完好的灶房里抬出那口大铁锅,架在残火上,倒入清水,火烧得极旺,眨眼间锅内热水便翻滚起泡。
“或许,曹帮主也需要先暖暖身子,记忆才能恢复。”
不等谢昭下令,已有人如老鹰捉小鸡般拎起曹劲,欲行活煮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