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明德,你真的是······”在这种情形下,张兰音居然笑了出来。笑得前倒后仰、面目狰狞、眼泪直流,“真的是薄情寡义!”
“你贪图孟氏美色,不顾她心有所属强行娶她进门,却在她入府仅两月便身怀有孕后诸般猜疑,疑心她肚子里的孩子非你骨血!你既不愿替旁人养孩子,又不愿坏自己的名声,故处处暗示让我处理掉!”
“大房屋里的金银财宝?呵,鹿明德,你在官场上要贿赂诸位大人、结交同僚,平日里又要饮酒作乐,流连烟花场地。为了让那些姑娘们赞你一句大气,每次赏银都是几十两几十两的给。你以为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天上平白无故掉下来的吗?”
“至于鹿怀舒,她不是你鹿明德的亲侄女吗?你可别忘了,她骨子里和你流得是一样的血!我作践她?那你这个善心的二叔怎么不出来说两句啊?!”
或许是骤然被戳破真面目,鹿明德难免恼羞成怒,他唾了一口,大步上前抓住张兰音的头发,狠狠扇了她巴掌。鹿明德的力气很大,张兰音的右脸颊刹那间就红了一大片。
如此仍不解气,鹿明德大手再次高高扬起,眼看着便要落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唤:“父亲?母亲?”
鹿明德的动作猛地僵住,犹豫片刻放开张兰音,轻咳几声回头,欲盖弥彰地理着袖子,不自在道:“槿儿,你怎的来了?”
“我去找了林姨娘,她帮我跟祖母求情,容许我来送送母亲。”鹿福槿轻声道,视线绕过前头的鹿明德,落在跌坐在地的张兰音身上。
待看清她红肿的右颊时瞳孔骤缩,双手不自觉攥紧衣裙,强压下心头的情绪,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般问道:“父亲也来送母亲吗?”
“咳,对。”鹿明德目光仓皇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几圈,语速飞快道,“槿儿啊,为父还有些事便先走了,你陪你母亲吧。”
鹿福槿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着自己朝鹿明德行了个礼,起来侧身让开路,语气轻到几乎听不清:“······好啊,父亲慢走。”
及至鹿明德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蝶梦轩,鹿福槿才匆匆上前扶起张兰音,抽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沾去张兰音嘴角的血,哽咽道:“母亲,您没事吧?”
“无碍。”张兰音强撑着对鹿福槿扯出个笑容,本想说些松快的话,可瞧见鹿福槿通红的双眼还是没忍住,“槿儿啊,是母亲连累你了。”
“哪有?母亲别乱说。”鹿福槿连连摇头,慌忙低下头不愿让张兰音看见自己的眼泪,“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张兰音拍拍鹿福槿的手,还欲叮嘱些什么,外头却传来老嬷嬷催促的声音:“二夫人,时候到了,马车在后门候着呢。”
那老嬷嬷是老夫人特意派来盯着她的,是以张兰音不敢耽搁,只得起身。
千言万语诉不尽,唯有泪眼两茫茫。张兰音叮嘱道:“槿儿,日后在府里切记收敛锋芒,要保全自身。除非不得已,否则万万不要与你祖母父亲起冲突,明白了吗?”
鹿福槿点头:“母亲放心,我明白。母亲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鹿府,鹿福槿扶着门楣勉强站稳,盯着前方沉默良久突然对身侧丫鬟道:“你去查查,今日林氏是怎么回事?”
林氏不是傻子。母亲虽被赶去了庄子上,可自己还在府里呢,她还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鹿明德口中所言之事,很大概率不是林氏主动说出来的。
鹿福槿直觉,此事和鹿怀舒脱不了干系。
让鹿福槿恨之入骨的鹿怀舒此时却无心搭理这些小事。
一念阁是京城最大的赌坊。
赌场里烟雾缭绕,汗味混合着劣质熏香,熏得人头疼。喧嚣声、骰子撞击声、赢钱的狂笑与输钱的咒骂声交织成一片,倒真应了它的名字——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宋鹏今日手气好得邪门。
他押大,骰盅揭开就是三五六;他押小,开出来便是一二四。面前堆起的银锭碎银越来越可观,他那张因长期酗酒而浮肿的脸,兴奋得泛着油光,嘴角快咧到耳根子,拍着桌子的力道也一次比一次重,震得碗里的骰子都跟着跳。
“哈哈哈!承让!承让了各位!”宋鹏抓起一块成色不错的银锭,用力掂了掂,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对家脸上,“看来今天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面容清俊、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郎。一身月白长衫洗得有些发旧,却干干净净,在这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像是一滴误入墨池的清水。
面对连连失利的牌局,她并不像其他赌客那般捶胸顿足、气急败坏,只是偶尔微微蹙起那双过于秀气的眉,纤长白皙的手指耐心地将所剩无几的碎银归拢,又轻轻推开,似在权衡,又似在等待。
南竹不自在地碰了碰嘴唇上方的胡子,望着鹿怀舒跟前所剩无几的银两,内心焦灼起来。
也不知自己小姐突然发什么疯,非要来赌坊玩,南竹怎么劝都劝不了。为了不被旁人看出来,坏了自己小姐的清誉,她只好想出个馊主意——将鹿怀舒扮作男子。
南竹一双手巧夺天工,上妆技术更是出神入化,折腾了两个时辰后,鹿怀舒摇身一变,赫然从位明眸皓齿的大小姐变为丰神俊朗的小公子。
除了身形略微矮小,容貌稍显秀气外,再无旁的不妥。
可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她们此次出来就带了那么点银子,现下全输赌桌上了,要是再这样输下去可怎么办呀?!
“你今日真是鸿运当头,势不可挡。”鹿怀舒开口,声音清越,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小弟佩服。只是······”